武偵織16

手上傳來暖意，我回過神來，被眼前出現的太宰治嚇了一跳。

他什么時候從河裏上來的？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太宰治黑色的發絲貼著臉，稍顯冰涼的雨水不斷的落在他的身上，緊抿著的唇泛著白，嘴角卻又有一抹紅，點綴在他此刻面無血色的臉上，又被雨水融淡，明明看起來沒什么表情，可鳶色的眼眶泛著紅，眼裏又含著些看不透的情緒，被雨水打濕的睫毛軟塌下來，給他添上了一絲脆弱。

看起來像從水中爬出來的妖鬼，卻不是來索命，倒像要被拋棄了一樣，透著委屈的意味。

他這是……哭了嗎？

哈哈，怎么可能嘛，這可是太宰治……不就是晾著他一段時間沒理嗎怎么就又變成這樣了？！

試著把右手抽出來，沒成功，察覺到手上傳來比起之前更重的力道，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該說什么。

“……太宰，你是不是該松手了？”

沒說話還好，這話一說出口，也不知道哪個詞戳到他肺管子了，這家伙不但沒松手，反而又湊近了些，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一般人在雨裏這樣，表情可能會有些扭曲，大概上天就是會偏愛某些人，他渾身上下居然散發著一種白玉破碎的美感，好像不答應他的話，就犯下滔天大罪一樣，“不松，放開的話，月會直接離開的吧？”還沒等我說些什么，他又握著我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眼眶愈發泛紅，“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太膽小沒敢和你告別，后面也沒有認出你，月如果生氣的話要打要罵要討厭我都沒關系的，求求你不要放棄掉自己……”

“……”

呦西，這個委屈的小尾音。

被雨淋濕的小狗。

這句話千萬不能讓他聽見，他可是最討厭狗了。

——誰來救救我？

這個畫面這個動作這個對話真的好怪，為什么我現在要和他一邊淋雨一邊討論什么離不離開的話題啊——感覺呼吸間都是粘稠的情緒分子，整個人都要不好了……話說我和他的角色是不是對調了？明明太宰他才是那個會吐槽別人黏黏糊糊接著跑得遠遠的人啊！他到底怎么回事?。?！

而且，我只不過是不打算繼續玩游戲而已，和放棄自己有什么關系？

這是又鉆什么牛角尖了吧，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這只是個游戲，我大概是玩得太沈浸了，也想岔了，游戲裏那么較真干嘛呢？

這樣想著，我看著他，笑了一下，就像很多個過去裏，看著他從最底層員工走到首領、把他從自殺死亡邊緣拽回來、悄悄幫他解決洗白任務時做的那樣，是很溫和的微笑，“嗯，沒關系，我原諒你。”

血紅的鐲子扣在手腕上，看起來是一條冰冷的蛇，但實際上，它正不斷散發著熱量。

可就算是這樣，也無法溫暖它主人冰涼的手，畢竟，那是半生半死的活死人狀態，渾身都是冷的，鐲子那一點微弱的暖意，又能改變的了什么呢？

輕飄飄的原諒，象征著不在乎，也暗喻著離別。

太宰治幾乎是一瞬間就捕捉到了這話語中潛藏著的、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緒流露。

【累了，無所謂了，懶得再花費精力處理，就這樣吧】

“哈?！彼o盯著眼前的人，剛剛為了保持理智，把嘴唇都咬破了，說話時會摩擦到，疼痛感一絲一絲蔓延開來，說實話，他沒想到現在這個狀態下，自己還會有這么失控的情況，“不要這么輕易就原諒啊，月醬，請你討厭我吧~”

以撒嬌的語氣掩飾不安。

如果在這裏的不是擁有了多份記憶的他，就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平和的場面了。

“我不會去討厭人，被討厭的感覺……”頓了頓，她補上一句，“總之，我并不討厭太宰，你也沒做錯什么啊?！?

【被別人討厭是件很難受的事，我不討厭太宰，也不討厭大家，討厭的只是——】

裝可憐沒有用，雖然剛剛那不全是偽裝。

不管怎么樣，都絕對要把她留下來，如果她不愿意繼續下去的話……太宰治想到了剛剛破碎黯淡的銀河，還有她每次離開時散作的光點——看起來會是很糟糕的結局啊。

太宰治垂下眼眸，他很清楚的感受到臉上傳來的涼意，比天上落下的雨水還要冰冷，像冬日裏固結住的冰，這份涼意透過皮膚，流入血液，再刺入骨髓，細密的疼痛自心臟傳導至全身。

胸口好悶。

幾乎要呼吸不暢了。

“……好過分啊，月醬，是打算直接拋棄掉所有人嗎？”

幾乎是嘆息著說出這句話。

他不想那么直白的點出來，可看她的樣子，再拐彎抹角的話——

會被丟掉的。

“已經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嗎？”

“我向月保證，如果再見面，一定會保護你聽你話的，不要走好不好~”

“如果你走了，社長會很難過的，亂步先生大概連零食都吃不下了吧？與謝野小姐心中的陰影會擴大，織田作還覺得自己沒有好好招待你，他的孩子們會為你流淚的，還有中也，上次你離開后他可是自責了好久，覺得是自己沒看好你呢?！?

“我也真的會馬上死掉的……”

沒辦法，她現在沒有那么在乎自己，只能很惡劣的以她尚且在意的人作餌，勾著她留下了，不知道是誰，就通通說了一遍，無論哪個都好，拜托請奏效吧。

沒人能夠強迫一朵雪花留下，況且，也舍不得。

只能以言語問問這片雪花愿不愿意再試一次，不要就這么輕飄飄地消融在陽光下。

她可以不必是雪。

……怎么說呢，他的話稍微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