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狄振走進來,宋昭昭裝出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哼,你來看我呀?今天好多人跑來看我,瞧,他們買的東西。”
狄振瞅了一眼墻角堆放的鮮花、果籃,說:“不是我要來的,是王冰打電話,說你要見我。”
宋昭昭臉一下子紅了,情緒激動地說:“他怎么能亂說呢!我就是要你過來,陪我聊聊天罷了,一個人呆著很無聊嘛!”
“好好好!”狄振搬把椅子在床前坐下,“身體好些了嗎?”
宋昭昭吐槽,“每個人進來都要問這個問題。”
狄振聳肩,“我又沒探望過病人,也不知道要怎么說話,要不要給你買點東西?你想吃什么?”
“不用啦,我的肚子才縫上,現在什么也不能吃。”
“哈哈,那你太慘了,我今天吃了烤魚,還喝了闊樂。”
宋昭昭一臉嫌棄,“沒有人性!”
狄振說:“我去走訪了一下那女人的背景,鄰居說她家以前家境還好,父親跑長途貨車,母親是糖廠的工人,后來父親出車禍把一條腿弄斷了,只能閑在家裏,每天借酒澆愁,脾氣也開始越來越差。有一回母親不在家,魏虹吵著要吃糖醋裏脊,父親嫌她煩,就燒了一勺熱油灌到她嘴裏,她的嘴就成了那個樣子,想來她長大的過程一定伴隨著強烈的自卑吧!
“她母親后來有外遇,非要離婚,父親不同意,母親就搬走了,家裏的情況就變得更糟了,經常連飯都吃不上。魏虹只能定期去找母親討要生活費,父親每天在家躺著,在魏虹十七歲的時候,她好幾天沒回家,后來鄰居發現家裏傳出臭味,原來父親在家裏活活餓死好多天了。”
宋昭昭皺眉,“這也太慘了,難怪她內心扭曲呢!貧窮、家暴果然會滋生罪惡,可是家境殷實也不見得生活就幸福,也許還是普通人家更幸福吧!”
狄振笑道:“大小姐,你理解的普通人家是什么?”
宋昭昭想了想,答道:“一家三口,父母恩愛,家庭和睦,沒有繁瑣嚴厲的家規,父母對孩子既寵愛又管束,孩子能夠有一段無憂無慮的童年,長大以后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狄振說:“這算是非常好的家庭了,大多數人的家庭,總是不那么完美的。”
宋昭昭說:“是嗎?你的家庭怎么樣?”
狄振說:“我哪有什么家庭?我是跟養父一起長大的,他很嚴厲,每天督促我學藝,既沒有朋友,也沒有童年。”
宋昭昭驚訝地看著狄振,她居然在他身上找到一份共鳴,這也正是她的童年。
宋昭昭試圖挖掘這份共鳴,問道:“你厭倦過嗎?向往過普通的人生嗎?”
狄振的回答卻令她失望,狄振說:“并沒有,我很感謝那段經歷,賦予我荒蕪的人生新的意義,即便童年沒有任何快樂,但我也努力地學習,因為我知道這些東西可以拯救我。”
宋昭昭怔怔地附和道:“你的覺悟好高呀!”
宋昭昭并不知道狄振真正的童年和身世,所以才會這樣想,狄振反問:“怎么,你討厭當法醫?”
“不是啦,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那你是討厭當宋家人?”
“真討厭!”宋昭昭暴躁起來,用雙手不停捶打被子,“胡說八道,我的家族這么強大,我為什么要討厭它?”
狄振微笑,她又在強調自己的家族,他早就發現,強大的宋家施加在她身上的禁錮,她甚至沒有太強烈的自我意識,只是拿自己當作宋家的一份子。
但是宋昭昭生在那樣的家族,一定生活得富足而健康,從未領教過饑餓、暴力、孤獨、歧視,和世界的陰暗。
而他自己,從那個在孤兒院裏被人毆打的小孩,從那個在垃圾堆尋找食物的小孩,到今天坐在宋昭昭面前,平等地交談,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中間歷經了多少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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