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把人留下來了？”周清文上半身往背椅上一靠，十指交叉搭在腿上。

“嗯。”周念言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百無聊賴地刷著網(wǎng)頁。

“也不看看是狼是狗就敢護(hù)著，別到頭來反咬你一口都不知道上什么地兒去喊‘救命’?！敝芮逦挠已劢且粩D，連帶著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抽。

周念言用舌頭卷著硬糖在嘴裏溜了一圈，牙齒溢著水蜜桃味：“我養(yǎng)的，我活該?！?

“你就是死鴨子嘴硬，”周清文翹著二郎腿的腳尖晃了一晃，“在外頭有事，多靠靠家裏，不說你二哥我惦記著你，就光說說你大姐，成天到晚在我耳旁‘小言’長‘小言’短地念叨，你還是那個老樣子，十天半個月不著家?！?

“我回來干嘛？”周念言咔吧兩口把糖咬碎，又用門牙研著塑料棒上的糖渣，“白吃白喝家裏的，還整天閑著在家裏瞎晃悠，這不是找人嘴碎嘛。”

“你還怕人嘴碎？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拉屎放屁，本事沒有脾氣挺大，我還不知道你？”周清文翹著的雙腳一個對換，讓背都陷進(jìn)椅子裏，“你要真覺得面上過意不去，我就在我朋友那家公司裏幫你尋個閑差，你掛個名頭沒事多往公司跑跑，到月底把薪水領(lǐng)了就行?！?

周清文又緊接著道：“放心，人家做的是正經(jīng)生意，省得你那半分錢不值又傲得要命的清高勁兒又跑出來瞎蹦跶。”

周念言伸了個懶腰，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眼賞他一瞥：“‘面子上過意不去’？我像是那種有臉的人嗎？”

周清文輕笑：“別說，你還真沒有?！?

周念言沒搭話，拎起雙肩包要往外走，周清文一把把他掛在肩上的包扯下來：“兔崽子，又要上哪兒去？我剛給你大姐打電話說你今晚留下來吃飯。”

“那是你說的。”周念言抓著背包帶子把包拉了過來，扯開拉鏈從裏頭翻出一個錢夾，又把包扔回周清文身上：“包送你了。”說完兩手抄進(jìn)口袋裏往外走。

走到院中，看到了不知是三伯二嬸還是哪個沾親帶故的糟老頭子搞出來的同輩，他點頭打了個招呼。奈何人年輕有為自食其力看不上他這樣的社會渣滓人類蛀蟲，轉(zhuǎn)個身沒搭理他，于是他變成了跟一排半死的大肚竹子點頭問好。

回到車上的時候，突然想起給齊散住著的那間房子的暖氣費沒有繳。想摸出手機繳費，又發(fā)覺手機被他丟進(jìn)了剛才的背包裏。周念言把車頭一掉，去了私人心理咨詢室。

只要他在六點之前回去，齊散在家裏多裹幾床被子，凍上一兩個鐘頭還死不了人。

車在雪地中緩緩發(fā)動，嗩吶般的風(fēng)聲揚起滿天飄灑的紙錢一樣的白雪，四周一片。

周念言敲開咨詢室的門，楚芹露的助手小劉正好送走一位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因為他在走過玄關(guān)的時候突兀的肚子及其笨拙地擠了周念言一下，周念言特意留心多看了他兩眼，結(jié)果身高相差過于懸殊，只看到了他用幾縷油膩細(xì)長的頭發(fā)遮掩著的光亮的頭頂。

周念言把錢夾和鑰匙串往桌上一扔，沖正在泡茶的楚芹露問：“他是來干嘛的？”

“不好意思，我們對客人的隱私是絕對保密的。”楚芹露回過身來溫婉地笑了笑。

“那讓我猜一猜，老婆出軌，小三找上門，孩子不是自己的？”

“你就不能把人往好裏想?！?

“都這把年紀(jì)了，除了這些問題還能有什么？要是別的災(zāi)啊病啊什么的，他早就燒香拜佛找路邊的神卦半仙指點迷津去了?！?

楚芹露無可奈何地?fù)u了搖頭，俯身把茶擱在桌上，粉綠襯衫領(lǐng)口上鐫著兩朵牙白茉莉，一朵含一丁明黃色的香蕊。

周念言覺得，要喜歡，就一定要喜歡這樣的人，干凈的、清爽的，有句詩叫“空山新雨后”，楚芹露是涼秋薄霧紅葉滿枝頭的空山中吸進(jìn)的第一口空氣，至于那些油頭粉面搔首弄姿硬把419一夜情美化成茫茫人海中一場無法預(yù)料的邂逅的妖魔鬼怪，就讓他們一起愉快地去放屁！

“最近怎么樣？”楚芹露在周念言面前坐下來，讓小劉給他端了杯橙汁。

“還不就是那樣。”周念言平攤手掌，撐著座椅把腿往前挪了挪。

楚芹露接過小劉遞過來的資料，抽開了一支中性筆的筆帽：“睡得還好嗎，不會像以前那樣經(jīng)常失眠了吧？”

“偶爾也會有睡不著的時候，不過沒什么太大的影響?！?

“嗯，你看起來精神了不少?！背勐栋杨~前垂下來的發(fā)絲挽到耳后，像茉莉葉瓣上晶瑩圓潤的露珠一抖，濺到周念言心尖上，“?！钡厮殚_。

“出去玩了那么久，在路上有沒有遇見什么特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