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報在所有人手中轉(zhuǎn)了一圈，最終停留在晏暄手上。他輕輕捏著紙張兩邊，垂落的目光劃過紙上的一筆一畫，最終輕手將奏報合上，畢恭畢敬地放回寧帝面前的幾案上。
寧帝視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而后才倏然收回，問道：“他妻女如何？”
“回陛下，段夫人和段姑娘在另一輛馬車上，只是暈了過去，并無大礙。”
“朕知道了。”
跪在地上的人還在等著后文，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去，卻見圣上沖他做了個退下的手勢：“人死不能覆生，如今戰(zhàn)事要緊，此時稍后再議。”
他也不敢多問，只得跪下身去稱“是”，緊跟著就快步退下離開了這個氣氛凝重的地方。
剩下的大臣們都沒有說話。
他們之間有許多都是在位數(shù)十年的老臣，其中不伐有人曾同丞相交好。如今雖說漠北戰(zhàn)情的確更加迫在眉睫，但也不至于到一句如何安置尸身的題外話都插不了的地步。
——一朝老臣的事就被這么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這遭遇的山匪究竟是真是假，怕是人人心裏都已經(jīng)有了答案。
一片沈寂之間，寧帝霍然起身，讓一旁榮公公見狀立刻喊了一聲：“陛下！”
寧帝朝他抬了下手，示意無妨，繼而走到桌前，負手用視線掃過桌上的地形圖。
“肖寒，繼續(xù)說說你的意見。”
晏暄略一頷首：“臣認為應(yīng)當出兵，且越快越好。”
寧帝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xù)。
于是晏暄指著地圖上箕山的位置，道：“箕山地勢原因，如若不是特意上山查看，從漠北這邊很難發(fā)現(xiàn)匈奴那方的動作。那么臣有理由相信，敵軍此番行事，或許是為準備。”
“準備什么？”
“奇襲。”
周遭議論聲哄然響起，寧帝冷著臉敲了敲桌子，那些嘈雜的議論聲響就在一瞬間靜了下去。
“你繼續(xù)。”寧帝道。
晏暄執(zhí)起原本插在箕山位置上的黑羽旗幟，冷靜分析：“箕山腳下城鎮(zhèn)名江源郡，位于瀚林西北，最近的人家距離箕山不過也只有一裏。五六月時天氣回暖，箕山上積雪融化，匯入附近河流，讓此地居民每年年中都為澇災(zāi)所患。”
“瀚林澇災(zāi)的事朕也知曉，只是因為當?shù)氐貏菰颍谭离y建，至今未能得到有效解決。”寧帝輕嘆一聲，“可那也是年中之事了。”
晏暄將那旗幟插到江源郡的位置上，不輕不重地道：“可如若人為加速冰雪融化、觸發(fā)澇情，甚至直接引起雪崩，又會怎樣。”
他的聲線是一如既往的低沈冷靜，然而此話一出，整座天祿殿內(nèi)就宛若墮入冰窟，仿佛那遠在漠北的箕山在眨眼之間懸到了長安城頂，雪塊滅頂一般傾瀉而下，將所有人掩埋在冰冷又黑暗的廢墟之中。
方才一直堅持立即出兵的裘大人在此時頓感心涼，不確定地道：“晏大人，那照你這么說來，此時出兵豈不是正好著了敵人的道了？”
“不，正因如此，我方才需趁早動手，搶占先機。”晏暄頓了頓，道：“將計就計。”
裘大人再次沈默下去，臉上神色卻并未變得舒緩。此時不只是他，或許大多數(shù)人心裏都冒出了同一個念頭——
那山腳下的百姓又該怎么辦？難道就這么成了用來誘敵的食餌或棋子了嗎？
沒有人將這些問題明言，但晏暄仿佛能讀到他們的心裏話似的，視線在所有人的臉上一一掠過，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說：
“江源郡與附近村鎮(zhèn)百姓共六千有余，一人都不能棄。”
“好！”寧帝驟然出聲，在周圍臣子頓時敬畏的禮儀下問道：“你需要多少人。”
晏暄道：“精兵一萬。”
“朕允你精兵兩萬，騎兵三萬。”寧帝拿起圖邊另一面紅色旗幟，徑直插入箕山背后的朔城，“你盡管去打，朕這次要的，就是這匈奴單于的項上人頭！”
“臣遵旨！”
·
二皇子府中，最后一抹殘陽之下，管家摸出巾帕擦了擦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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