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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玉女有悔（五）（1 / 3）

第92章玉女有悔（五）

“你在說我們么？”癸娘閉了眼睛，又坐了下來。她摸到了蒲團(tuán)邊的木杖，終于安心了些。

“哦，我在說她和那頭騾子，”社似乎在笑，“那騾子，可真黏人啊。”

癸娘輕輕嘆息一聲：“你想嘲諷我，大可以直接開口。”

“嘲諷？我為何要嘲諷你？”社反問著，“我又是沒見過你動情的模樣，此事也沒那么稀奇，我何必大驚小怪？”

“我沒有動情。”癸娘說。

“那你方才還求她？”社的聲音幾乎就貼在癸娘耳邊，“你何時求過凡人？”

“她到底是我難得的朋友。”癸娘并沒有多說什么。

“朋友……說得真好，可我也是你的朋友。癸，你對待我們這些舊友時，可不是這副模樣，”社的聲音慵懶下來，“我們還是你們口中的‘神靈’呢。你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求過我們了。”

“你我相識數(shù)千年，歷經(jīng)滄桑，你還在意這些么？”癸娘微笑著反問道。

“我如今，的確不在意啊。早年間，我們高高在上、俯瞰眾生，那時未經(jīng)世變，或許還是在意這些的。可今時不同往日，天道失常，年景好的時候，來拜我們的人多些；年景不好的時候，廟宇塌了都沒人管。可這對我們有什么影響呢？只不過是靈力強(qiáng)弱的區(qū)別。我早已認(rèn)清了，只要有人在，我們就在，一直存在。只要能一直存在，其余的事又有什么干系？當(dāng)然，只要那個姓崔的不要用劍亂砍就好……”社被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說了一堆。

“你很想一直存在嗎？”癸娘打斷了社的話，問著。

社聞言，哈哈笑了兩聲。“癸，且不說你是一個巫，問一個神靈這種問題，未免太過失禮，”社說，“你好歹活了這么久，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怎么還看不明白？求生永遠(yuǎn)是本能，這本能有時是不受意志控制的。所以，總有人一邊痛苦，一邊活著。我有時也會想，究竟是為了什么活著？我想了很久，才終于悟了。”

“哦？”癸娘應(yīng)了一聲，“愿聞其詳。”

“我們總是將自己的神識想得太重要，卻忽略了承載著神識的肉身，”社說，“凡人雖死，可魂魄仍能留存于世。神識與肉身的關(guān)系本就沒有那么緊密，所以，哪有什么‘為了什么’，僅僅是肉身也在為自己搏一條出路罷了。就如，你當(dāng)年那般一樣。”

“我當(dāng)年，是上蒼恩賜。”癸娘說著，低下了頭，頗為虔誠。

社笑了：“你也不必如此自謙。當(dāng)年那般情形，誰又顧得了誰呢？你于危亂之中為自己搏出了一條路，從此不受生死輪回之苦……這是你自己的修為。”

“生死輪回之苦，”癸娘搖了搖頭，“我分明時時刻刻都在承受這痛苦。”

“這只是你被肉身所累的緣故。還是方才那話，你的肉身，太想活下去了，”社似乎看破了世間的一切真理，悠悠說著，“有肉身，真麻煩。”

社說著，又開始抱怨：“你看那些凡人，一會兒喚我后土娘娘，一會兒又叫我土地公公。這些稱呼亂七八糟，卻總是想給我安上一個符合他們認(rèn)知的肉身。可肉身總是不如神識輕便，我才不要被肉身束縛。我便是我，是天底下的每一寸土地，是承載著眾生萬物的大地，我不需要肉身，我無處不在——”

社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又忽然笑了：“所以，掌握眾生之變化發(fā)展，也是我應(yīng)盡之責(zé)。”社說著，竟更興奮了些，洋洋得意地說道：“你還想岔開話題，沒想到，我還記著吧？”

“你的記性總是很好。”癸娘說。

“那你說說吧，”社說，“你們的事，究竟想怎樣？”

癸娘重重地嘆了口氣，空氣中也生出了些許傷感和糾結(jié)，與寒風(fēng)相互縈繞著。她沒有回答社，卻又好像什么都回答了。

社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哦，原來你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因我一言便萬念俱灰、決絕離去，確實(shí)在我意料之外。她可以離開我，只是不該在此時離開我。她是我的朋友，我總是不放心的。”癸娘的話語依舊冷靜而平和，悲喜難辨。這是她的習(xí)慣：她的口舌只該用來傳達(dá)鬼神的意志，至于自己的思緒情感，能省則省。

“這是你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還僅僅是權(quán)衡利弊之后的結(jié)果？”社又問。

“二者于我，并無區(qū)別。”癸娘說。

社沈默了片刻，再開口時，反而又回憶起了從前：“我曾說過，你和她很像，你還記得么？你可知，我為何有如此想法？”

“或許，因?yàn)槲覀兺瑯庸律硪蝗耍凶哂谔斓亻g。無依無靠，亦無牽無掛。”癸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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