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事情算是辦妥了。聞芊命人備了兩大壇子好酒,結(jié)結(jié)實實陪楊晉喝到打烊,最后還打包了一壇交給隨行的錦衣衛(wèi),可謂是厚道到了極致。
夜半亥時,楊晉才回到百戶所,打水洗掉一身的酒氣,勉強提起精神。
酒壇子就擱置在了床下，他披上外袍，施百川已捧著兩本卷宗進來了。
“哥。”見他神情略有疲憊,施百川不由問道，“你還看么？要不我先放在外面？”
他叫住他，“不用,給我吧。”
“好。”施百川應(yīng)了一聲,隨后轉(zhuǎn)身往外走，“那我去廚房要碗醒酒湯來。”
楊晉把燈挑亮了些,撩袍坐下,翻開那兩本卷宗,泛黃的書頁上有斑駁的痕跡。
其中一本是關(guān)于聽雨樓的,還有一本關(guān)于聞芊。
從卷宗上顯示,樂坊是在章和二十九年,也就是四十多年前，由皇商吳氏一手創(chuàng)建的，可惜后來吳家家道中落,生意漸漸冷淡,且人丁稀薄，直到這一代只剩下了個女兒。
吳老爺一合計，便將女兒嫁給了當?shù)刈霾枞~生意的曹家，順便把樂坊當做嫁妝給帶了過去。曹氏夫婦和和美美地過了十來年的好日子，不承想天不遂人愿，曹夫人染上瘧疾過世了，于是這樂坊就由曹老爺代為打理，也就是現(xiàn)在的曹坊主。
這份資料看上去并無甚么不妥之處，但楊晉仍是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兩個比較奇怪的地方。
聽雨樂坊在廣陵也并非一直如日中天，三十年前蕭條過一次，十年前也蕭條過一次。
章和四十年時，樂坊曾一度慘淡到關(guān)門大吉，但因為來了一個戲班，很快便再度紅火起來；而碰巧的是，十年前曹夫人過世，聽雨樓搖搖欲墜，也是來了一個戲班拯救樂坊于水火。
聞芊就是那個時候來廣陵城的。
楊晉皺眉自語道：“她不是本地人？”
據(jù)卷宗記載，此戲班名為“霓裳班”，老板娘姓白，人稱三娘，幾年前奉詔入云韶府教習琴藝，她所帶來的戲班，其中的舞姬樂師大多是沿途收留的孤兒和流民。
大概是后來聞芊技藝出眾，里面還提了幾句。
當時跟著白三娘來廣陵的除了她還有兩個少年。
眼前閃過一個文質(zhì)彬彬，謙和有禮的面孔。
這其中的某位少年，想必就是那個自稱大夫的樓硯。
可，另外一個呢？
似乎從來沒見過，也沒聽她提起過。
是已經(jīng)離開了，還是……去世了？
“章和四十年……”楊晉靠在帽椅上，仰頭盯著窗外的夜色，一徑出神。
有了楊晉的承諾，聞芊每日也多了幾分干勁兒，難得有心思早起親自督促師妹師弟們練功。
她嚴肅起來時六親不認，從一堆花團錦簇中走過，挨個挨個地檢查。
“把腿繃直了。”
“腰再往后下一點……不對，你瞧瞧你這腳背！”
“小拇指搭在琴上作甚么？翹那么高你是學太監(jiān)么？教你的握雞卵又忘了？”
小師妹們被訓得眼淚汪汪，抿著唇不敢吱聲。
忙活了一早上，等店里開門，聞芊才得空去喝口茶潤嗓子。
樓硯在壺里丟了顆大海子，稀奇道：“心情這么好，事兒解決了？”
她說解決了，捧著茶杯撿了塊棗糕吃，“拜托的楊大人，應(yīng)該沒問題。”
一聽是楊晉，樓硯便難以言喻地顰眉，“你怎么找他去了。”
“不找他我找誰去？新的兩省總督還沒到任呢，我就是想用美人計也沒處使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搖搖頭，正色說，“楊晉畢竟是錦衣衛(wèi)，和這種人打交道……我怕你吃虧。”
聞芊混不在意地拋了個媚眼過去，“本姑娘幾時吃虧過。”
“我是見你老和他糾纏不休的。這人也是，怎么還賴在這兒不走……”樓硯嘀咕了幾句，忽然狐疑地盯著她，“你別不是看上他了吧？”
聞芊一陣嬌笑，“哪兒能啊，你第一天認識我不成？”
想想也是，樓硯遂掀開茶蓋吹了兩下氣，問道：“那你存的甚么打算？”
她聞言，目光里閃過一絲狡黠，十指旋而握起，“自然是……榨干他！”
樓硯剛喝下去的一口茶“噗”的一聲噴了出去。
“咳咳咳……你……你……”
饒是多年的青梅竹馬，樓大夫也被這句話嚇得不輕，險些把肺腑咳出來，一手捂著心口，一手對著她半晌又語不成言。
“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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