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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已經不是這附近第一次爆發大的瘟疫了,從幾百年前開始,這地方每隔三五年，就會有一場瘟疫爆發。曾經還有修士以為是有瘟神疫鬼之類的妖邪在這里禍害凡人，過來尋找原因，但也沒發現什么。

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了這里人的先祖造孽之類的傳聞,可要是說什么先祖，造了什么孽又沒人說得出來。但這里的人外遷卻遇到了麻煩，就連進山做野盜也會被同行趕出來。

這里的人后來死心了，只是把得病的人集中到一個山谷里，不管他們的死活。

郝汶就是在這個山谷里住下了,他是從天而降的,即便有人不信他，也不會有誰來給他找麻煩,他就是快快樂樂的治病而已。

治好的人多了,信服追隨他的人也就多了,有人求拜他為師,郝汶考教了一番,收下了。然后他的徒弟就越來越多,人們開始在瘟疫谷里栽種藥物，還有人出去給外頭的人治病，并終于發現了瘟疫的真正源頭——水。

這里的地下水有問題,如果短時間引用是不會有事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一定會有事,但是在長時間飲用本地水源的情況下，比如三十年，會有千分之一人得上類似天花的疫病。而且這種病在人身上爆發后，突然傳染性就會大增。

他們調了藥物投放在各地水源里，并且教導民眾熬制一種藥茶可以除瘟解毒，瘟疫就從這片土地上徹底消失了，藥谷的名聲卻傳了出去。郝汶覺得，這輩子……他大概能有個醫仙當當了。

“師父，弟子回來了。”他的大徒弟帶著一干弟子回來了。

“嗯，辛苦了，休息去吧。”郝汶擺擺手，一扭頭，發現其他弟子倒是都走了，可是大徒弟還站在原地沒動，“怎么？外頭遇到事？又有姑娘，乃至于仙子追著你不放了？”

不是他吹，他家大徒弟是真的俊，且一看就特別的可靠。唉……誰能想到這么俊的大小伙子當年卻是個滿臉痘瘡，路都沒法走的小屁孩呢？真是每次看見徒弟都成就感爆棚啊。

“師父，你要走了嗎？”

“嗯？為什么這么說？”

“師父你對疑難雜癥也沒多大興趣了，最近終日看著天上，是否是飛升之日將近了？”

不是飛升之日將近了，是他偷懶偷夠了，該出去繼續工作了。不過一想工作，又有一種倦怠感，他愛那些形形色色的世界，可總是一個人，真的太孤單了……

看著師父又走神了，大徒弟甚至上前一探，他是想拉住郝汶的，可伸出去的手還是縮回來了：“師父，您、你若是到了天上，可否不要再收徒了？徒弟會盡快飛升，跟上去伺候您老人家的！”

大徒弟向來內斂，現在卻都要哭出來了，郝汶再怎么遲鈍也知道不對勁了。

“艾景……你……你對為師……”

艾景眼睛一閉心一橫，跪在地上道：“弟子……心儀師父！”

郝汶被告白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有個問題……郝汶發出土撥鼠的尖叫：我現在是老爺爺的樣子啊！！！

大夫越老越吃香，而且郝汶就是單純到這個世界以大夫的身份工作過癮的，沒必要鬧出其他的事情，所以一過來就是白發白眉白胡子，一臉皺紋hin慈祥的老人家樣子。誰能向導這個樣子，還會招惹桃花債呢？

郝汶一抬手，艾景就被他攝了過來，艾景老老實實的一動不動，任由郝汶上上下下給他查看了一番——沒毛病，不是中毒，也不是中了什么咒法。那他這些話都是真心實意的？

把徒弟放了，郝汶看著艾景：“孩子，你真沒覺得有什么地方奇怪嗎？”

艾景重新跪在地上，一個頭磕了下去：“弟子知道自己骯臟無恥，可從頭一回見到師父，弟子……就已經心儀師父……”

“怎么可能？！你那時候才多大？”

艾景苦笑一聲：“師父……您還記得徒兒小時候是個什么樣嗎？”

“能有什么樣？不就是小娃娃的樣子嗎？”

“師父……候也不知道是幸與不幸，徒兒五歲的時候就感染了瘟疫，按理說該是撐不下去很快就要病死的，可徒兒體質特殊，那瘟疫毒性多發于外，于內臟的傷害卻不大。”

“嗯，這個我記得。”郝汶點點頭，不明白這怎么就和喜歡掛上鉤了。

“所以徒兒那時候……渾身長滿了疹子，尤其是臉上和額頭，米粒大小的毒疹，密密麻麻擠擠挨挨的頂出老高，那不是丑，是惡心，比鬼怪還惡心。我自家的親生爹娘惡心得尖叫，即便被送進了瘟疫谷，其他病人也不都是我這個樣子的，同病相憐讓他們照顧我，可我依然從那些人臉上看見了膈應。”

“不怪他們，我自己也對著水面看過自己，然后我吐了。我看過谷里腐爛的尸體，對比之下，腐尸都是比我好看！可就在我開始絕食，想死了干凈的時候。師父您出現了，您也是唯一一個平靜視我，甚至會用您好看又溫暖的手撫摸在我臉上、頭上、身上那些惡心疹子的人。”

艾景抓著自己，身體微微發抖。

“這……醫者父母……”不，艾景說了，他的父母，不是那樣的……

郝汶閉上了嘴巴，他想起了這個小家伙剛被治好后靦腆的笑，那時候他總是一臉向往的跟著在他身邊。郝汶以為他的向往是向往著醫術，所以在這個小家伙說要一輩子跟著他的時候，很自然的收了他做徒弟。他的醫道能夠在這個世界傳播下去，是很好的事情。

但看來他從一開始就錯了，這個孩子從頭到尾，向往的就不是醫道，而是他郝汶。

艾景的顫抖漸漸平息下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師父，徒兒已經長大了，有本事了，甚至以醫入道，開始修仙。徒兒這些年，見識了許多的生靈，凡人、鬼怪、仙子……他們有丑有俊，有男有女，他們中的很多都對徒兒示愛過。”

艾景一抬手，懷里幻化出了一個孩子，依稀就是當年染了瘟疫的他的模樣，真真的是惡心的讓人只想掩面，密恐的絕對會當場嘔吐甚至昏厥。

“徒兒總會面對那些人幻化出這樣一個‘病人’，無論他們是何等身份，在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都會惡心的遠離。其中還有不少就此連帶著徒兒一起惡心上的，只是因為‘一看到他就會想起來他曾經碰過那么一個惡心的……穢物’”

艾景與懷里的那個自己的幻影對視，幻影化為碎光消失了，艾景則惆悵的一笑。

“師父，徒兒……徒兒之前莽撞了。只求他日在天上相見，師父能將徒兒收為燒火童子，徒兒也心滿意足了。”

他對著郝汶三跪九叩，跪伏于地，用一種無比虔誠的姿態，從房里退出去了。

郝汶沒有再說教，也沒有拒絕艾景的跪拜，他的見識讓他能夠理解艾景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