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h市冬日大雪,許帛章的車在半路上打滑,和前面兩三個車一起接連擦碰,沒什么大事兒,但總得耽誤點(diǎn)功夫。還有半個多小時,他就得趕到公司去見客戶。不想被家裏那群人挾制,大二就從學(xué)校裏跑出來和同學(xué)一起創(chuàng)業(yè),五六年了,弄出現(xiàn)在這么一個半死不活的廣告公司。每個客戶都維系得不容易,到了年末還得向家裏交賬。走的時候就跟姨夫說了,“你們的養(yǎng)育之恩我不會忘,但恩情怎么報,我自己來算。”
開始他們不愿意,扣了他的身份證和錄取通知書,但他人是活的,一門心思往外走,就誰也別想把他攔住。
現(xiàn)在公司活下來了,他也活下來了,很多年前的那份隱痛便總會在極為閑暇或極為緊張的關(guān)頭覆發(fā)。
當(dāng)下可能是屬于后者。
雪花太輕了,落到一半,偶爾還會有往上飄的時候。但他一片也不想碰。
那種涼絲絲、輕飄飄的感覺讓他惡心。
他從前有個對人喜歡掏心掏肺的毛病,對自己的幾個弟弟是這樣,對宣中岳是這樣,對……唐汀之,也是這樣。
現(xiàn)在他改了,人活一世,只要對得起自己就夠了。
客戶提出要求想做成個冰雪主題的宣傳展,他彎彎眼睛,大聲稱讚道:“好哇!好!冰雪主題好!h城的外地游客多,又逢節(jié)慶,把這氣候的特色和h城的人文景觀結(jié)合起來做,人流量大,宣傳效果一定好!劉總高妙!”
生意場上盡是些人精,他一說好,對方便開始借機(jī)壓價,交鋒幾番,最后提到一個人名。
“哎呀,我們找許總來談這個項目,也是您的老熟人大力舉薦,多少算個內(nèi)部價,行個方便!”
“老熟人?”許帛章捻了一下食指,皮笑肉不笑地自謙道:“劉總說笑……許某在h城無根無憑,僥幸做出一點(diǎn)成績,也全靠這些年結(jié)下的新朋友的幫襯,尤其是像劉總這樣的貴人提攜!又哪裏沾得上‘老熟人’的光!”
“呀呀呀,小許,客套話我們暫且打住,我就問你,你以前有個老同學(xué),叫‘唐汀之’的,你還有沒有印象?”
“唐汀之?”許帛章神色如常,非常自然地?fù)u了搖頭,“不記得了。但沖劉總叫我一聲‘小許’,您也是把我當(dāng)自己人看待。我這兒也就不跟您打馬虎眼,直接來算算賬,看了數(shù),您來講,我給您的是不是公道價!”
從會客室裏出來,許帛章面色鐵青。項目是談下來了,價格也很合理,然而平白被觸了個霉頭這件事,已經(jīng)足夠讓人不快。
沒心情上班,把合同往合伙人的秘書桌上一扔,拎著外套,走了。
“許總!等一哈!王總有四找裏!”
秘書是合伙人的老鄉(xiāng),說話帶一點(diǎn)家鄉(xiāng)口音,有點(diǎn)怪怪的,又有點(diǎn)可愛,許帛章背著身沒有回頭,只沖后面招了招手,用從王昊那學(xué)來的蹩腳方言回覆道:“找錘子找,老子又不是他婆娘,天天走到哪兒都跟到起,今天有四,喊他不準(zhǔn)來找我!”
秘書和前臺一起被他逗笑,然而講了段模仿秀的笑星本人卻全程都面無表情。
等到舉辦活動當(dāng)日,主辦方負(fù)責(zé)人名單上,赫然列著“唐汀之”三個大字。他笑過唐汀之是個富二代,而種種跡象表明,現(xiàn)在輪到“富二代”這個概念,方方面面地來嘲笑他。
劉營只是個中間人,他真正的甲方,居然正是唐汀之自己。
z市與h市相隔千裏,這是來做慈善來了?
唐汀之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他,興奮地沖他招了招手。
許帛章扭頭就走,連活動都不看了,開著上次的事故車,在路上又出了一次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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