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璽閉上眼,他已經明白了整個故事的全貌。
沈悅冰舍不得被病毒感染的孩子,執意要帶著他住在野外,用餵食人肉的方式飼養已經完全變成畸變人的兒子,但也許是在接觸孩子的時候不當心,昨天晚上她被自己的孩子抓傷了臉,也發生了感染。
她還沒等到畸變病毒能夠被治愈的那一天,自己卻要率先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了。
“但還是要謝謝你?!鄙驉偙苊銖姷芈冻鲆粋€笑,她青紫色的臉十分猙獰,那完全是一具尸體才有的臉,留給她時間已經不多了,“即使早就知道了,你卻選擇不說,還和往常一樣對待我們父女倆。真的……謝謝……”
季璽心裏五味雜陳:“不是我,是炎一。是他說……”
“……是他說……無論如何不會傷害你們?!?
沈語冰的目光轉向始終沈默地站在季璽身后的炎一,眼神彌漫上哀傷,還有季璽看不分明的覆雜情緒。
她註視著炎一良久,她好像還在努力地保持神志,又好像只是在胡言亂語,說出的句子顛三倒四,“如果我不是……如果我……我們……我們有沒有可能……”
“我真的很抱歉。”炎一只說了這么幾個字,他的表情凝重而肅穆,“對您和您家庭的遭遇,深感抱歉。”
沈悅冰張了張嘴:“我其實……”
“抱歉?!毖滓挥终f了一遍,依舊是這兩個字。
沈悅冰慘然地笑了笑,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語氣帶著一點心酸,一點釋然:“炎一……你這個人……怎么到了最后也不肯說幾句好話……”
“我爸……”她又說,用幾乎懇求的語氣,“他腿腳不好,我不在了,你們能不能……”
老人正扶著她,卻伸出干癟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別說了,閨女?!鄙蚶系痛怪?,“爸不會走的,爸陪你到最后,死也跟你,跟娃,跟這個家葬在一塊兒?!?
遲渺瞪大眼,來不及阻止:“沈爺爺你——”
“你們都是好人。”沈老笑了笑,笑容裏有一種安詳的味道,他的手在沾上含有畸變病毒的腐蝕性唾液時,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灰、壞死。
“趁現在,快走吧。祝你們往后,都能平安順遂?!彼让忌颇康哪樕喜]有過多的表情,反而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呈現出一種超脫世俗的平靜和淡然。
炎一看見那只皺巴巴的手上,戴著一個雕刻著雄鷹圖案的扳指。
他腦中飛快地閃過什么思緒——
那是基地軍方的標志。
“你認識吳千樞么?”他飛快地問了一句,幾乎不抱什么希望。
老人楞了一下,回答:“認識。我跟他以前曾經是同僚?!?
季璽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渾身的血液幾乎都沖到了頭頂。
“你知道怎么能聯系他么?”炎一爭分奪秒地問,“我們找他有急事?!?
沈老身上的青紫色和沈悅冰一樣,幾乎已經馬上蔓延到全身。
“當年我離開之前,他還是基地統戰部隊裝備部的副長,如果你們要找他……”老人費勁地咳了兩聲,幾乎要把整個心肺都咳出來,他困難地擠出幾個字,幾乎耗盡了全部力氣,“可以通過武工廠……”
“謝謝?!?
炎一真心誠意地道謝,然后拉起季璽,下樓,快馬加鞭離開沈家的房子。
他們在山間狂奔,直到那棟紅白相間的小屋徹底淡出視線之外。
在飛速倒退的視野之中,季璽感覺內心有什么東西在裂開,流出酸澀的液體。
他們不忍心殺即將變異的沈老和沈悅冰,但為了自身安全,必須趕緊離開。
就讓他們一家,作為畸變人,好好地生活在這所寄托了他們渺小希望和溫情的房子裏吧。
書友正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