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說呢？

公主說你這只手, 還是咬得太輕了啊……

目光齊刷刷移過來時，司絨面上穩(wěn)得很，說：“殿下糊涂了，暴雪時分, 雪地濕濘, 怎么好挪動弩床, 軸轆一旦下陷不是耽誤軍情嗎。”

司絨頓了頓，不動聲色地把封暄的手撥掉，從腰間取出枚銅令牌，擱在桌面上, 兩指摁著, 往前一推，令牌打著旋往黑武跟前滑, 黑武抬手按住，看向司絨。

司絨微微攤手, 拍板開口的是句桑：“戰(zhàn)時一切從簡，南線的糧秣輜重調(diào)派由你作主，不用再遞條呈請示，出入庫隨時有守營人替你登記造冊?！?

司絨和句桑昨日便談定了此事, 后備營為這一戰(zhàn)拋卻陳條地全力支持，這是給予黑武最大的信任。

他沈默地收下令牌，收到腰間, 妥帖放好。

北二線與后備輜重都談妥, 封暄推動著談話的進(jìn)度。

他抬起右手，拿指骨節(jié)支著側(cè)額, 右半截臉都沈在陰影裏：“重械今日便要開始往南線運, 北二線挨打的開始, 就是南路三線布防的開始?！?

諸將陸續(xù)加入討論中。

奶茶和青茶添了一輪又一輪。

在談及雙騎與青云軍的配合時，黑武開始有些不自在。

雖然哈赤一戰(zhàn)打了些日子，阿悍爾和北昭共同御敵，但實際上每條線都有雙方將領(lǐng)在下達(dá)軍令，而今日討論了這么一會兒，黑武把阿悍爾重騎的戰(zhàn)術(shù)抽絲剝繭地捋清楚了，卻沒有聽到北昭那邊對于青云軍的安排，他甚至不知道與自己合作的將領(lǐng)是哪位。

封暄從傾聽的狀態(tài)中抽出來，輕扣一記桌面，說：“南線反擊戰(zhàn)，只設(shè)一位將領(lǐng)?！?

這話一出，阿悍爾諸將面面相覷，反觀北昭將領(lǐng)一派淡然，像是早就知道要被放到這年僅十九歲的輕狂小將手底，竟然也沒有異議。

一時之間，帳篷裏無人敢接話。

青云軍，這是一支自北昭建朝以來，便囤在八裏廊周邊的軍隊。

它為進(jìn)攻阿悍爾而存在，每一次操練與演武，都是為了找到克制阿悍爾騎兵的方法。

然而現(xiàn)在，封暄把它從克制阿悍爾，變?yōu)檩o助阿悍爾。他心甘情愿把青云軍放到“輔陣”的位置上，不僅僅是出于對阿悍爾雙騎的信任，也不僅僅是出于對陣型的配合，太子殿下壓根兒不是那么安分的人。

這個舉動背后的“心甘情愿”，寫滿了隱秘的讓步，只讓該品的人品味。

句桑今日不喝奶茶，手邊擱著濃濃的阿悍爾青茶，他把杯沿的墨綠茶葉捻出來，彈到了一旁，茶色的水面倒映他和善的面容，可這聲音充滿鏗鏘之力：“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十萬青云軍為你輔陣。黑武，敢接嗎？”

暴雪還沒停下，守營小兵呵著手掃雪鏟雪，中軍帳帳簾緊閉兩個時辰后，再度打開，登時涌出團(tuán)團(tuán)白霧，人頭攢動著，擠在白霧后面出來。

阿悍爾三小將在迷眼的暴雪裏并肩而行。

木恒半個人掛在黑武左臂：“你當(dāng)真敢接嗎？那可是十五萬人呢。”

“他敢把青云軍交給我，”黑武不耐煩地拍掉木恒的手，“我就敢接。”

安央為他守北二線挨打，司絨為他傾整個后備營之力支持，封暄給他青云軍的指揮權(quán)。

南線反擊戰(zhàn)要打出致命一擊，黑武就是雙方共同舉起的一把長刀，他們每個人都為這把長刀添了一抹鋒芒。

他年輕，他狂妄，他鋒芒畢露毫不收斂。

血液流淌的速度，縱馬馳騁的節(jié)奏，揮刀向敵的力道，通通都是他不懈追求的目標(biāo)。

從赤睦大汗，到句桑，他們從未打壓他傲然展翼，如同阿悍爾的藍(lán)天一般包容他的沖勁與失誤，給予他療傷自愈的時間，還要策風(fēng)推他前行，如果他們都可以毫無保留地信任，那么他有何不敢，有何不可！

黑武低頭按住腰間的令牌，那裏仿佛烙上了一枚鐵印，他抬起頭，任暴雪飛撲在臉上，年輕的眉眼充滿堅定。

阿悍爾的鷹，在展翅的那一刻，風(fēng)雪冰霜都要為之讓步。

他篤定地說：“我會贏?！?

“你當(dāng)然要贏啦，你再輸，公主就要提刀砍人了，”木恒鍥而不舍地霸著黑武的右肩，掏出手裏的帕子在他跟前甩啊甩，“你看到那位，那位太子殿下了吧，他們在四營的時候就在一塊啦，說不定更早，你去問稚山，或許兩個人在北昭就好上了，你從前讓司絨嫁到北昭不要回來，如今她真的要嫁到北昭了……哈！你要哭了嗎？你心碎了嗎？你需要帕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