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京郊護城河。

哪怕是深夜, 也有不少人借著月光挖泥。

早些將徭役服完，開春他們也好早些種上良種。

他們穿著粗布衣裳，褲腳高高挽起, 大多數(shù)人都穿著草鞋，只有少數(shù)才會赤著腳干活。

畢竟是京城人草鞋還是糟蹋的起的。

原伯環(huán)便是不舍得穿草鞋的那人。

他長得高瘦，面貌平平無奇，一身粗布衣裳, 丟到人群中十分不起眼。

但還是有人樂意往他身邊湊，只因他是個脾氣不錯的窮秀才。

在京郊開了家私塾，雖說在京城秀才不稀罕, 但是原秀才要的束修少，也從不因爹娘身份看輕來他私塾的孩子, 而且原秀才的父親，原老夫子也是秀才，兩人輪流教導(dǎo)對所有孩子都很不錯, 日子久了他們在京郊的大柳村附近也有了些名氣。

今年原秀才也參加了秋闈，只是名落孫山。

原伯環(huán)家中在京郊有幾塊田地，自然也想要得到種子, 得到徭役能換種子的消息后, 原伯環(huán)毫不猶疑就過來了。

“原秀才, 身子重要，把鞋穿上吧。我這兒有家裏送來給我換著用的，原秀才不嫌棄你就穿這個吧。”歇息的時候大柳村不少人都樂意圍著原伯環(huán), 多從自家孩子的夫子面前露露臉也好啊。

“你那雙臭腳！滾一邊去吧，夫子穿俺的, 俺這個可是俺閨女做的，她有勁這些做的可結(jié)實了！”黑臉壯漢毫不客氣地推開那人湊到原伯環(huán)說。

“不必了, 都是你們家中送來的，我就是干活覺得熱。”原伯環(huán)笑笑，他說話不疾不徐的，聽著就讓人覺得舒服。

娘親和小妹的身子都不好，他跟爹手笨，草鞋衣裳都是娘親小妹一點點熬著做的，他實在不舍得糟蹋。

至于拿錢去買草鞋衣裳？

京城什么東西都貴，他們一家遷到京郊說是逃難，事實卻是為了尋人。

這些年他們一直在偷偷打聽，十五年前，爹好容易打聽到大哥被賣到了京城，他們舉家前來，可除了知道大哥被送到大戶人家當(dāng)小廝，旁的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他們便一邊攢錢，一邊暗中找人。

不敢大張旗鼓地找，就怕讓主家知道底下小廝有親人找來，若是讓人家以為大哥有外心惹了主家不快，到時候想要脫籍就難了，人找不到他們便更加努力積攢銀錢。

這些年開私塾掙到的銀錢，幾乎全都攢了下來，他們一家的嚼用都是靠種的幾畝薄田支撐，銀錢自然要省著點用。

明年種上土豆，便能省不少銀錢，想到這裏原伯環(huán)因為冷而變得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黑臉壯漢嘿嘿笑：“原秀才，可不敢這樣，你別仗著自己年輕火氣壯就糟蹋身子，等老了腿肯定難受。”

“唉，不知道美食節(jié)是個什么模樣，我這種沒本事的，也就能過來看咱們干活。”大柳村出身的小吏王大山也跟他們蹲在一塊，都是同村同族的，得多來往才是。

“嗨，新良種做的吃的肯定極貴，咱們能去也不敢去啊。”一人笑呵呵地說道。

王大山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不知道？美食節(jié)出事了！”

這還是他聽從美食節(jié)回來的同僚說的。

“出事了？什么事啊？”黑臉壯漢一聽好奇地瞅著王大山。

就連原伯環(huán)都忍不住看向王大山。

“王大哥，美食節(jié)上不是有禁軍巡邏，怎么會出事呢？你快同我們說說。”原伯環(huán)好奇地問道，他可不想美食節(jié)出事，良種推廣若是不順利，不知多少人要難過了。

王大山對讀書人原伯環(huán)的目光很受用，也沒多賣關(guān)子直接說道。

“哎，你們聽說了嗎？安國公府的小公子死了！”

“什么？！”原伯環(huán)向來溫和地聲音都忍不住拔高，更別說旁人。

“貴人身邊沒有仆從嗎？小公子怎么會說死就死了？難道是突然染上了急病？”

小孩想要養(yǎng)起來本來就難，國公府上的小公子也不例外，若是染了病，小孩說沒就沒了的事可很常見。

“若是只有個小公子沒了，旁人無事，也總不能說美食節(jié)不好吧。咱還想等回來的人說說良種什么滋味呢！”

說這個的是個不在意這些貴人的，誰家沒有夭折的孩子？還是田地裏的出產(chǎn)更重要！

“是怎么回事，王兄弟，你倒是說清楚些啊！”

……

“哎呀，你們慢慢問，我也得來得及說啊，說是有了拍花子偷了七八個男孩，美食節(jié)封了好多地方，說是被封的街道上的吃食都能降一半的價錢。”說著說著，王大山這話就說偏了，忍不住覺得可惜自個沒去美食節(jié)，早知道他就不該貪圖同僚給的五十文前，跟他換了輪值的日子。

“拍花子求財，怎么會殺孩子呢？”原伯環(huán)眉頭深深皺起，只聽了個話頭便覺出了不對勁。

而且殺的還是國公家的孩子，那孩子身上的衣裳怕是一看便能看出不同，便是被逼無奈要殺人也不該殺他啊！

“說是禁軍追的很緊，抓住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抹了脖子！”王大山用手比了個抹脖子的姿勢，“我猜他們覺出抓的小孩不一般了，知道被抓住沒好結(jié)果，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才把那男娃順手給宰了。”

“旁的孩子呢？”原伯環(huán)急急問道。

不是說抓了七八個小孩？

“旁的孩子被餵了毒藥，美食節(jié)本來就怕人吃壞了肚子備了好些郎中，聽說都趕過去了，那幾個孩子倒是活下來了，就是往后啊，估計還得落下些病。”王大山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這拍花子也太可惡了，哪會廟會他們不冒頭，現(xiàn)在好了連美食節(jié)都不放過！”

“哎呀，若是只是死了個貴人，便讓那些貴人撓頭去，咱們好好服徭役得種子才是要緊。”

“你這話說的，美食節(jié)才辦上一日呢，便出了這種事，往后還不知道能不能辦下去，要是方大人被牽連了可如何是好。”

“不會吧，這種事還能按到方大人身上？”

“哎呀，那些個貴人怎么想咱們哪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