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切諾基開不進舊胡同，霍止將車停在路邊就和莫云燁一起下車了，幽深蜿蜒的胡同讓人一眼望不到盡頭，卻能看見從中伸出的一截騰龍狀木雕，紅彤彤的燈籠掛在下頭，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柔和，莫云燁來了興趣，好奇道：“你二哥成天日理萬機，怎么找到這地方的？”

“他常有應酬，被人求著到處吃飯，知道的自然比咱們多。”

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那燈籠底下了，莫云燁仰頭看了眼牌匾，像是沈香木的質地，刻著皖香居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木門上掛著暗銀色的八角風鈴，隨著霍止推門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屋內一應陳設都是古色風格，各桌間都豎著屏風，霍止報了霍淵時的名字，被服務生領上二樓的雅間，霍止和莫云燁對皖菜一竅不通，干脆將幾個招牌菜色都點了一遍，服務生臨走前依著老板的吩咐和霍止說霍先生正在寧字號雅間，霍止面露詫異，道了聲謝。

等菜時莫云燁無聊，隨口問霍止要不要去和霍淵時打個招呼，霍止沈吟道：“不用吧，他那些朋友我又不認識多少。”莫云燁也有些怕霍家這二少爺，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也是，你哥是談生意的，咱們去反而不合適。”

霍止但笑不語，莫云燁那些小心思被他看穿，反而落落大方地承認了：“你不是也怕你哥？咱倆半斤八兩，你笑什么。”

霍止控制好表情，煞有其事地點頭：“你說得對。”

這家皖香居上菜的速度實在讓人不敢恭維，莫云燁摸著肚子愁眉苦臉地說我還沒這么挨過餓，話音剛落就有服務員打著簾子站在門邊，四五個服務員依次端著菜走進來擺桌，原來是為了一次性上齊，才讓人等了這么久。

菜色果然名不虛傳，莫云燁守得云開，滿桌下筷猶如風卷殘云，霍止還算有所克制只吃了八分飽，莫云燁卻是真正的大快朵頤，最后還意猶未盡地點了碗清筍湯化食，霍止忍不住道：“你吃這么多，晚上還睡得著？”

“誰說我晚上要睡覺了？你以為都像你似的裝和尚呢。”莫云燁端著湯碗白了他一眼，精致的眼眉被氤氳的熱氣熏得有些霧煞煞的泛紅，“吃飽了才有體力揮霍，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飽暖思淫欲，仲尼誠不欺我。”

霍止的神情很是一言難盡：“這話不是孔子他老人家說的，你少給人家亂扣帽子。”莫云燁渾不在意，兩手端碗的架勢活像是在虔誠禮佛，霍止實在看不下去，忍無可忍地掀簾子出去了。

洗手間在樓梯另一側，裝修得別有一番風趣。推拉式的雕花木門，鏤在花蕊中央的是懷抱琵琶弱柳扶風的美人，透過美人曲線玲瓏的身段能看出洗手臺前站著人，霍止便站在外面百無聊賴地研究不遠處半月門上斑駁的殘漆，心道霍淵時果然是個有眼光的人，這地方待得越久越耐人尋味，難怪開在這種偏僻地段也能做得紅火興隆。

他正胡思亂想，洗手間裏的人已經走了出來，洗手間外墊了兩塊石階，霍止要稍微仰頭才能正對上那人的眼睛，可他沒打算與素不相識的人有什么交流，只往后撤了撤身方便他行走，哪知等了半天也沒動靜。霍止側首看過去，恰好與那人四目相對，那人站在門旁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像是活見鬼了似的震驚得無以覆加，面色可以用慘白二字形容。

霍止站在五步開外的地方，因為稍微仰頭的關系，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眉骨上，將一雙眼都遮進陰影裏，給盛楚留了一絲朦朧的希望，可他很快轉過身來向前走了一步，盛楚將人看得真切，腦中便轟地一聲。眼前這人五官深邃，鼻挺唇薄，風流的桃花眼自英氣逼人的長眉下顯出來，既沒有顯得陰柔，也不會讓人感到壓迫，融合地如此恰到好處，絕對是老天爺賞了這口飯吃。盛楚滿目惶然，霍止瞳仁偏棕，含著三分疑惑看他。

盛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暗暗告誡自己，這世上沒有鬼，否則他拿過的人命早就組團過來給他生吞活剝了。眼前這一個雖然有八分像，仔細一看卻不難發現是個加強版的，既然是老天爺賞飯，那必然是經得起推敲的皮相，況且身高是不能造假的。他已然察覺自己失態，只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二人就這么僵著，冷不防橫插進一道聲音：“盛楚？”

盛楚如夢初醒般望過去，見霍淵時站在長廊拐角處，臂彎裏挽著他的風衣，右手尾指上掛著車鑰匙。盛楚下意識地要往那個方向去，霍淵時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剛要出聲阻止，盛楚下一步便踩空了。

霍淵時神色一變，還是離得近的霍止兩步上前將人扶穩，又被盛楚抬胳膊甩開。

霍淵時才認出霍止，而霍止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沖著盛楚揚了揚下巴，“你認識？”

“這是盛世的老總，”霍淵時走過去將盛楚往自己身邊帶了帶，見人沒什么事，才接著介紹道：“我弟弟，霍止。”

盛楚臉色仍有些發白，霍淵時便看了霍止一眼。霍止頓覺冤枉，以眼神示意自己絕對沒惹他，只好主動伸手過去：“盛老板。”

盛楚意識回籠，驚覺襯衫已被冷汗浸透，勉強開口道：“霍少爺。”

霍止神色如常地收回手，倒也沒覺得不自在。盛世總裁的不好相與是出了名的，他早就有所耳聞。之前有一次在莫云燁攢的局上，酒過三巡后有個少爺抱怨自家擋了盛世的路，被盛楚好一陣打壓，他父親最后沒辦法只得親自登門致歉，卻不想吃了閉門羹，那少爺家的生意并不光彩，大家心知肚明，故而都懶得理會，笑一笑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