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依依始終坐在那裏沒有動作。

就像是凝固了一樣,車內的氣氛在這一瞬間緊張到了極點。半晌后，許依依還是搖了搖頭，“不。虞墨，你送我去花園路33號吧。”

她似乎平靜了很多，講話也不再像剛才那樣沒有條理了。虞墨還是一直看著她，猜測著她的意圖,卻是怎么也猜不透的。

許依依坐在那裏，莫名地眼圈有點紅。“至少……送我回家吧。”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拜托了。”

虞墨便什么話都不再說了。

以前他認識的許依依總是很喜歡黏著他,會笑會吵會鬧,有點大小姐脾氣。遇到一點小事就會一驚一乍地往他懷裏撲，好像尖叫不要錢似的。現在的她,看起來似乎沒什么變化，但卻分明變了很多，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他不認識的人一樣。

或許是他們都變了，他們之間的感覺也跟著變了。

以前他對許依依是有好感的。但是現在，再強烈的好感也被時間給沖刷掉了，徹底沒有了。他和她之間，什么都沒有了。哪怕以前他們坐在一起彈琴，現在的他也再無這樣的念頭。

有這種去關心別人的時間，干嘛不拿去關心自己身邊的人呢？

他身邊的人，從來都不是她。

車內的空氣仿佛又冷凝了起來。

虞墨警告過許依依不要再上來做出方才那樣的事情，許依依便端端正正地在后排坐著，只是表情看起來有種克制不住的悲傷。

她先開口打破了這死一樣的沈默。

“虞墨，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一下子就突然進入了許久未見的好朋友坐在一起拉家常的模式，這甚至讓虞墨有些反應不過來。

“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我知道我的不告而別傷害了你，我也很愧疚，可是……我也不是有意的。”

“……”

許依依的手扒著前排的座椅，流露出格外痛苦的神情來，表現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實在是顯得楚楚可憐。虞墨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于是在這封閉的車廂裏面，便只剩下她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虞墨，你知道嗎？我過得不好，很不好……”

“我一個人在國外，孤苦無依的，而且還是一個女孩子，我都不知道該怎樣熬下去……我一直很想念你，虞墨，你要知道出國并不是我的本意！”許依依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輕聲道：“我也是被逼的……”

她真的哭了起來。

整個人弓著身子，肩膀一顫一顫的，大顆的眼淚砸在車內鋪著的地毯上，瞬間消弭于無形。

啜泣的聲音聽得人心都難受。許依依斷斷續續地說著，“其實我是逃出來的。那種寄人籬下，受人欺負，每天都要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我受夠了……我不想再過那種地獄般的生活了。虞墨，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就算回來了我好像也舉目無親，我……”

許依依紅著一雙眼睛，抬起頭來看他，“我現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哭泣。

訴苦。

這才算是貨真價實的哭訴啊。

依靠。確實，在大學的時候，許依依是那樣依靠虞墨。高興了，親親熱熱的挽著他的手穿過校園，招來一眾嫉恨的眼球。不高興了，就將他的手給甩開，不留下只字片語，遠走高飛。那個時候虞墨總是在想為什么呢？理由是什么呢？直到今天他終于等到了解釋。

該說是遲到多年嗎？聽著，也沒什么感覺。

“到了。”

“什么？”

“花園路33號。”

虞墨穩穩地將車停了下來。許依依看向了窗外，看到了墻上的門牌號。她的臉上殘留著淚痕，淚珠子從那裏滑落，又再一次加深了印記。

那人似乎在等著她的動作，但是她，卻還未有動作。

“不下車嗎？”

“虞墨，你是不是討厭我了？”許依依把那兩個字咬得很輕，說出這樣的話仿佛需要很大的勇氣，許依依揪著自己的衣服，眼淚又開始撲簌簌地掉，即便這樣，她還是忍不住要問：“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有什么好恨你的。”虞墨勾了勾唇角，似乎覺得這樣的話有些可笑。“我只是覺得，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沒有再提起的必要了。其實就算你回來了，我們的人生軌跡也變得不同了不是嗎？今天的事情算是巧合，我幫你這一次，下回就算了，畢竟，現在的我也沒什么值得你依靠的。下車吧，我等下還要去超市。”

他朝她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這大概只是禮貌性的，不摻雜其他一絲一毫的情緒。但卻讓許依依深刻的意識到，眼前這個成熟穩重的男人和以前那個任由她黏在身邊的男孩子已經不一樣了。光是從他手上的戒指來看，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你愛你的妻子嗎？”

“……”

許依依忽然問出這個問題，讓好不容易說了那么多話的虞大少爺又徹底沈靜下來。

他想起沈喬，每回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笑著的。嗤笑邪笑鄙夷笑。唉喲真不知道跟自己有多大仇。和沈大小姐談愛不愛的問題貌似是件很驚悚的事情，所以虞大少爺一時間感到手足無措無所適從。細細想來，他似乎還真沒對沈喬說過“愛”這個字，連“喜歡”都沒有說過。反過來，沈喬亦然。

哎呀他們兩個連“喜歡”都沒有說過的家伙居然就這樣在一起了，怎么覺得這么不科學呢？

雖然說“情啊愛啊”的天天掛在嘴巴是件很無聊的事情，但要是一直將它埋在心裏那豈不是更糟糕。會憋壞的。虞大少爺這樣想，從他眼神中閃爍出來的光芒來看，心裏絕對又在盤算著什么撩人的小心思了。

“虞墨……”

他想得這樣入神，似乎連車上還坐著一個人都忘記了。

許依依低下頭去，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掌心。

“如果……”她說：“如果我當初沒有離開的話，我們現在是不是會不一樣？”

“……”

虞墨回過神來，不禁深深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他下了車，快步地走到了汽車后門面前，幫著對方打開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