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哨響1

窗明幾凈的室內，一個看著上了點年紀的男人背窗而坐，“精神圖景坍塌將近25%，”

卓禮一拍手裏的檢測報告，表情嚴肅，“蔣淮，你不能再任性了，不管你再怎么抗拒，你必須匹配向導，接受精神疏導。”

說罷，也不管對面人什么反應，卓禮打開自己面前的匹配系統，點選按鈕，打算提高蔣淮的匹配優先度。

蔣淮一手拿起卓禮桌子上的木偶，在手心轉來轉去，另一只手虛虛往前一伸。

“怎么，我說了，這次由不得你任性。”被看似瘦削的手腕壓著，卓禮手臂前后左右甩動都沒能從這只手的禁錮中脫出。

更不用說蔣淮還多加了些力來制止卓禮的動作。

“松手，說了這次不能再拒絕了，你知道25%意味著什么嗎？蔣淮！一旦升上30%，精神圖景的坍塌就不可逆了！”

卓禮面上浮現怒色，手裏幾張薄薄的紙很快變形。

蔣淮甩甩頭，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我知道，我沒說不找。”

身為塔裏的醫生，更是負責蔣淮從覺醒之后的每一次體檢，對蔣淮這副樣子已經見怪不怪。

雖然之前一直縱著蔣淮不愿意接受精神疏導的要求，但25%已經是塔裏所允許的強制匹配上限。

16歲被壓在桌子上卻還是梗著脖子不愿意接受精神疏導的蔣淮好像還在眼前，卓禮語氣放緩了些，“松手，我會幫你多挑一挑，盡量不選讓你為難的，好嗎？”

“不是不答應……”蔣淮伸手摸了把自己的后腦勺，幾縷發絲順著飄起，他眉頭緊蹙，表情看上去更奇怪了。

蔣淮一咬牙，“我已經結合了。”

“嗯，你答應——你說什么！”

卓禮手動著差點按下強制匹配的按鈕，轉回臉來看向蔣淮，好像蔣淮說了什么讓他驚悚的事。

每兩月一次的體檢是塔裏固定的流程，卓禮手裏拿著的還是最近一次的體檢報告，報告和體檢時間前后不過才差了三天，上面的檢測狀態還是未結合。

不過三天，卓禮右手一推眼鏡，努力收住自己的驚訝。

哨兵和向導之間的結合并不需要多少感情基礎，即便是兩個陌生人，也可以在結合熱的作用下迅速結合。

卓禮只是沒想到原先連精神疏導都抗拒的蔣淮能這么快結合。

蔣淮還真是不聲不響，給了他這么一記平地猛雷。

“那行吧，速度挺快，看什么時候有時間再做一次體檢吧，帶著你的向導一起。”

卓禮把報告塞進碎紙機，碎紙機很快發出嗡嗡的聲音，蓋得蔣淮的聲音有些含混不清。

“你說什么？”卓禮不得不又問一遍。

“我說向導帶不來。”

“怎么？剛結合就喪夫了？”卓禮想起蔣淮前兩天才去前線出任務。

若是在前線，危急情況下結合后就喪夫的也不少見，就是這剛結合之后就失去向導，哨兵之后可要受不少罪。

向導與哨兵的結合，不同于簡單的精神疏導，是唯一且終身確定的。即便一方死亡，另外一方也沒辦法再與其他人結合，接受外來精神疏導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另外，結合之后的哨兵，必須在一周之內接受足夠次數的精神交融，才能確保精神圖景的穩固。

這提前喪夫，且不說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圖景，未來的精神疏導估計也不會好弄。

卓禮食指抵住下滑的眼鏡框，隱隱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蔣淮是塔裏的大殺器，年紀輕輕又實力超群，甚至隱隱有沖破閾值，晉升為黑暗哨兵的趨勢，早就是白塔一眾領導的關註對象。

這忽然喪了夫……

卓禮似乎已經看到塔裏一群長官壓著讓他跟在蔣淮屁股后面給蔣淮治療的情景了。

“不是喪夫……不知道是誰。”

蔣淮聲音漸弱。

“你說什么？！不知道是誰？！”卓禮一口氣沒上來，食指擦過眼睛邊差點戳進眼裏，“蔣淮，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卓禮一拍桌子，一向不怕天不怕地的蔣淮忍不住把自己縮在椅子上，罕見地，面上多了些心虛。

一般來說，向導與哨兵結合之后，就像是人生突然多了第二視角。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結合會讓向導和哨兵彼此的精神圖景互相開放。這也就意味著，只要結合對象還活著，他們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知悉彼此的位置，感受彼此的狀態。

白塔成立幾百年來，結合后無法感應彼此的向導和哨兵屈指可數。蔣淮這句“不知道”就像是把蔣淮帶入了一個白塔醫學領域少有的疑難雜癥。

意味著現下蔣淮幾乎進入孤立無援的狀況，既沒法接受新的匹配對象進行結合，也沒法與現在不知道在哪裏的結合對象進行精神交融。

卓禮頭疼地又看一眼蔣淮，一把奪過對方手裏幾乎散架的木偶，“這是這個月第4個，放過它吧。”，說罷，卓禮嘆口氣。

小木偶是小時候為了哄著蔣淮特地準備的，14歲就提前覺醒的蔣淮對自己哨兵的身份極不適應，從前的美食變成了難以下咽的毒物，連衣物都需要使用特制的布料，吃穿用度無一不變。

蔣淮那時就縮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乖乖配合自己的每一次檢查，要抽血就自己把胳膊舉起來，等著他的動作。

卓禮想到過去那樣乖乖的蔣淮，又看看自己面前這個蔣淮，不禁感嘆造化弄人。自從蔣淮脾氣越來越大，每次交流完，這個小木偶都要缺胳膊少腿的。

但這也怨不得蔣淮，卓禮心裏清楚，自從蔣淮開始出任務開始，塔裏就像沒人似的，逮著蔣淮一個人往外派，導致蔣淮的體檢都只能擠著時間才能做。

塔裏那群老領導的用意，卓禮大概也算是清楚。一是蔣淮雖然看上去兇但實際上很好說話，來者不拒；二是，他們試圖通過每次任務來激出蔣淮的精神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