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暉染紅了天際。
山崖上,風颯颯地拂起男子的衣袂,飄飄欲仙。他就這么一直維持著仰頭望天的姿勢,眼皮微啟,任自己的世界一片模糊。
展起的衣袖如翩翩欲飛的蝴蝶,纖細的身子似不能承受風的助力,危險地向前傾去,好像一不留神,就會飄落山崖。
殤止心下微恙,不能承受這種即將失去的恐懼感,伸手攏住他輕飄飄的身影。
“決定了嗎?”
說實話,他真的很不愿意景昀回到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但是,百字孝為先。他不能讓他背上這千古罵名,更何況他是……
“嗯——”輕輕地應一聲,景昀不再多言,放任自己沈浸在回憶裏。
十年,十年了。在他的記憶裏,一切都已淡去,可是爹的身影卻一直徘徊不去。或許,爹是他在山外的世界裏唯一的親人了,可是上天總是那么殘忍,連這最后的一縷也要拭去,不留一絲痕跡。
記憶裏的爹親,永遠是那么和藹,疼著自己,寵著自己。因為對娘的愛,愛屋及烏。甚至在娘逝去后的那幾年歲月裏,那份疼寵亦不曾少過一分。他總說,自己是他最愛的兒子,誰都比不上。可是呢?這份愛,到后來竟會變成負擔,變成傷害……
萬千寵愛于一身,最后的結果往往是嫉妒。華麗的背后鐫刻下的是深可見骨的傷痕。
從不曾想過,身邊最親近的人,會變得如狼虎一般,可是它確是真真實實的發生了。昔日的愛護,昔日的深情,抽絲剝繭,暴露在陽光下的竟是丑陋的現實!叫他如何承受!
景昀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緩緩睜開眼睛,一抹水光滑過,傷痛浮出水面。
他好恨!
既然已經讓他遠離了那個到處是毒蛇猛獸的世界,又為什么又要把他拽回去,重溫那一幕幕痛徹心扉的丑惡畫面!
可是,那是他的爹啊,他在山外的世界裏僅剩的親人了——或者,他該叫他——父皇……
知道景昀又想起過往,殤止也不勸說,立在一旁,細心地替他擋去颯颯狂風。
初見景昀是在十年前。他是被連夜送上山來的,似是在躲什么仇家。送他來的人滿身是血,撐著最后一口氣,把景昀交托給了師傅。那時的景昀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可是他的眼神卻如滄桑老人一般,寂靜無波,激不起一絲波瀾。稚嫩的臉上寒霜一片,小小年紀就有著君臨天下的架勢。后來由師傅處知道他的身世,對他愈發憐惜。小小年紀背負了那么多,該是多痛苦。
這十年間,他就這么看著他長大。昔日的稚嫩退卻,蛻變成今日的風華絕代。那些他看來無法承受的傷痛,就這么在這個纖細少年的肩頭扛了下來,甚至毫無蹤影,只能在他站在山崖邊時,窺見一絲痕跡。
他變了。隱藏了那種君臨天下的氣勢,滋生出飄然欲仙的氣質來。明明純凈如水,白玉無瑕,偏巧總是裹著一襲黑衣,只因他認為白色是世上最骯臟的顏色。
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他身子了。他身子從小就比人弱了幾分,十年來,只長個子不見長肉,依舊是那么纖細瘦弱的身材。多吹一會兒風,就會受涼,性子又執拗,話也不肯聽。
殤止輕嘆一聲,脫下自己的衣服為他細心地披上。
“快些回去吧,等會兒又得著涼了。”
“嗯——”依舊是不冷不淡的回應,可殤止卻早已習慣他心裏有事時候的樣子。雖然沒平時可愛,但還算過得去,絕對不會擺出一副冰山臉來對他。這可能是他這十年的交情換來的優待了。
“嗯什么嗯。快點!你是要自己走回去,還是我扛你回去?!”再呆下去,又得病了,倒時候苦的可是他誒!這個病人倒是跟太上皇一樣,他還得把他伺候得好好的。
收回思緒,景昀狠狠地瞪一眼聒噪的殤止。“師兄你就不能不打擾我深沈么!”
又是平常的景昀了,真好。
“你那叫深沈?那叫發騷!沒事裝啥憂郁啊——你以為你裝憂郁就能招姑娘們喜歡?切,我們山上啥都不缺,就缺雌性生物。”殤止又開始絮絮叨叨,這方法百試不爽,讓他暫時脫離回憶的折磨。
“餵!餵!餵!啥叫沒有雌性生物啊!”景昀眼睛往四周瞟了瞟,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撈,一只蚊子就這么可憐兮兮地被他拽在手裏。
小心翼翼地捏起蚊子的細腿,放到殤止面前。“看清楚,這不就是雌的!”
殤止驚愕地瞪大眼,左喵喵,右瞅瞅,楞是沒看出啥來,于是很誠實地搖頭表示自己的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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