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緊我，不然會摔下去的！”

孫雅盛探頭一看, 這不都是她很熟悉的社交平臺的頁面嘛。什么“x博”“d音”“k手”“tantan”，還有外網(wǎng)的“tuite”，“fb”, “油管”。她們將這些社交平臺全部放到了電腦屏幕上來操作了。

趙依凝向?qū)O雅盛解釋道：“我們每個平臺都弄了十個賬號, 最老的運營能有6年了。她們?nèi)嗣刻炀拓撠煻⒅@些賬號，發(fā)布一些有針對性的內(nèi)容。只要是熱點時事, 我們都會跟, 正方、反方、吃瓜群眾、陰陽怪、疑似營銷號、灌水占位、粉絲群體……等等，我們會有一個角色扮演列表，在一個事件出來后，我們會討論該投放怎樣的角色下場，以得到最新的社群反應(yīng)。”

“沒有tx的那兩個軟件？”孫雅盛問。

“那兩個軟件大型社交平臺的性質(zhì)不強，都是圈層式的, 一個圈一個群, 相對私密, 不具備我們做社會實驗所需要的容量。不過我們也有專門運營這兩個軟件的號，打入了好多的各式各樣的群裏做觀察。對比下來, 還是蠻有意思的。”趙依凝解釋道。

孫雅盛興味盎然地去看她們目前正在進行的社會實驗, 三名研究生現(xiàn)在都在“x博”上, 且都在一個博主的一條博下參與討論。與其說是討論，其實就是罵戰(zhàn)，各種攻擊、扣帽子的話都有。

趙依凝介紹了一下背景：“昨天, 有個女zx委員，針對近些年結(jié)婚率下降的現(xiàn)狀, 提出要多多宣傳所謂正確的婚戀觀, 充分發(fā)揮全社會力量營造濃厚的婚育氛圍, 對不符合社會主流價值觀的‘獨立女性’‘丁克’等減少報道, 或者不報道。”

孫雅盛大皺眉頭，道：“什么鬼的意見啊？這zx委員不說話沒人把她當啞巴。”

趙依凝無奈地笑道：“確實非常離譜，于是就引發(fā)了網(wǎng)絡(luò)熱議，或者準確說是一邊倒的謾罵。你看到的這個博主，就是個著名的女權(quán)博主，意見領(lǐng)袖。她發(fā)的所有內(nèi)容，幾乎都與女權(quán)有關(guān)，完全與兩性權(quán)益無關(guān)的事她都能從女權(quán)角度切入。看她的粉絲基礎(chǔ)不到50萬，但在wb之上號召力不弱，很多擁躉。再看她的置頂，直接調(diào)侃自己是女尊女利女拳，專門用的拳頭的拳……”

孫雅盛仔細去看，謔，這一大堆buff迭在身上，把別人要罵她的話事先全列出來了，好像真的無敵了。

“據(jù)我們的長期觀察，這博主確實是極端女權(quán)，但還算是有理智的那種，大概是多次被封號限流，被搞怕了，從極端掉到了偏極端的這一檔。帶節(jié)奏一流，毒舌至極，被罵一定要罵回去，戰(zhàn)斗力和文字功底都很強，滿嘴順口溜……”

“多半也是個考研的。”一旁一個微胖的研究生女孩子接了句網(wǎng)絡(luò)俏皮話，惹得另外兩個研究生，還有孫雅盛和趙依凝都笑起來。她們都是平時高強度網(wǎng)上沖浪的人，網(wǎng)上有什么梗她們?nèi)馈．斎唬w依凝是為了工作，孫雅盛單純就是愛玩兒。

趙依凝繼續(xù)解釋：“你看下面的評論，被博主一帶節(jié)奏，一邊倒開始罵政府。我們投放了三個角色的賬號來參與討論。一個是正方，一個是反方，一個是樂子人。正方當然永遠都是安全的，樂子人吸引的也全是樂子人，重點在反方這裏。”

樂子人……孫雅盛覺得自己平時上網(wǎng)時就是這樣一個狀態(tài)。但她心裏很清楚，如果一切苦難和嚴肅都可以被消解，那么娛樂也將毫無意義。在這一點上，她比不過老陸，那是一個嚴肅起來可以吹飛一切歡愉迷霧的瘋子，她才更像是個孫悟空。

趙依凝：“真的很有意思，我們也不是直接就說‘支持委員意見’這種直接明了的反方話，我們在鉤子上掛了一個偽裝餌，說這個意見是zx委員個人的意見，怎么就成了政府的意思了。

“好家伙，不過5分鐘來了八十多條回覆，魚群上鉤了。你看，有人說，zx委員如果不是經(jīng)過國家政府授意，是不可能輕易提出意見的。有人通過分析采訪zx委員的媒體是官媒這一點，直接就說這是官方授意的宣傳行為，不過是借著zx委員之口說出來。有人則直接開罵，說我們是蠢豬，社會經(jīng)驗為0。有人通過摸索我們這個賬號背后透出的訊息，來猜測我們的身份，打算用扣帽子來壓我們。

“我們于是放出了第二個鉤子，回覆其中一條評論，暗示這個賬號背后的運營人是政府內(nèi)部人士，比他們更懂政府內(nèi)部的情況。果不其然，鋪天蓋地的謾罵、猜忌、陰陽怪氣瞬間就把這個賬號淹沒。于是，咱們就沒有了任何的辯駁余地。”

孫雅盛搖頭無奈道：“這就是互聯(lián)網(wǎng)啊。”

“是，這就是互聯(lián)網(wǎng)。”趙依凝道，她唇角依舊噙著淺淺的笑意，“事實再度證明，越是極端抱團的群體，就越是盲目。就像一群渾身長滿了刺的刺猬擠在一起，外面碰不得，而內(nèi)部也會互相扎疼自己的伙伴。”

隨即趙依凝像是有所感懷，說道：

“我的這三個臭皮匠是知道的，我素來都是個女權(quán)主義者，我的大學畢業(yè)論文就是寫的女權(quán)研究。可惜讀研時拜錯了師門，不得不轉(zhuǎn)了研究方向。

“但我更偏溫和，我主張用改變制度和人心來改變問題，一切問題都需要時間來解決，一切的問題也都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在變化。所謂的過正才能矯枉，是不愿意動腦付諸實踐的人說的偷懶話。那些肆意謾罵的人會關(guān)心他們所謾罵的賬號背后是一個怎樣的人嗎？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所認為的。他們不過是在發(fā)洩情緒罷了。

“活躍在大社交平臺上的相當數(shù)量的人都在發(fā)洩情緒，而你甚至不能指出這一點，否則就是高高在上，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但是互聯(lián)網(wǎng)不過是0與1迭進而出的虛擬時空，訊息以光速計算，他們怎么等得了呢？一秒也等不了。處在這個時空裏的人，就像坐在一輛失控的高鐵上。上午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恨不能下午就能解決。每一個罪犯，不論犯罪嚴重程度，只要冒犯到了某些網(wǎng)民的價值觀，就該處以極刑。

“有建樹的討論只能在理智和心平氣和的狀態(tài)下進行，在小圈層小群裏或許還能實現(xiàn)，但在大社交平臺基本已經(jīng)看不到了。而類似咱們這個賬號，在一個群體裏說不一樣話的人，必然第一時間被扣帽子排擠，哪怕他們都自詡理性。”

說到這裏，她停下了抒懷，似是陷入了另外一重思索之中。機房內(nèi)一時靜默下來，只剩下機器運作的聲音在嗡嗡作響。

“啊，時間不早了。你們仨下線，去吃飯吧。晚上記得看一下‘奔跑兔子’有沒有回覆，如果有，我們明天開會再討論該如何回覆，你們不要擅自回覆。”趙依凝叮囑道。

“奔跑兔子？”孫雅盛好奇詢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