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見過你這種病,發(fā)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治好你。”
時鹿鹿嘲諷地笑了笑道:“所以兒時的我對你來說,不過是個新奇玩具,特殊病人,對吧?所謂的善意、友情,都是借口?”
姬善很認(rèn)真地想了想,回答:“如果你沒有那個病,我根本不會註意你,更不會靠近你。”
“你……”時鹿鹿正要發(fā)怒,姬善道:“但靠近你,認(rèn)識你之后,我便……放不下你了。”
滿腔怒火瞬間消弭。
時鹿鹿看著姬善的臉,仿佛宿命精心為他構(gòu)造的一張臉,淘氣跳脫也好,冷漠薄情也罷,一顰一笑,都讓他無法抗拒。
姬善忽然又拿起鋤頭去挖另一側(cè),另一側(cè)埋得更淺,幾下就拉出了布袋的一角,再用力一拽,把整個包袱拖拽出來。
時鹿鹿認(rèn)出了這個包袱——是當(dāng)年姬善送他的臨別禮物。
“你走后我才想起,這些都沒來得及給你。現(xiàn)在,你還要嗎?”她拎起布袋的一角,平靜卻又極具殺傷力地問道。
圓月銀輝,跟燭火一起照著長案,案上擺滿物件。
因?yàn)橛腥齻€房間,這一次六人不用擠在一起,因此走走喝喝住一間,看看吃吃住一間,他和姬善住一間。
姬善翻看醫(yī)書,他則看那些禮物。
第一樣,是一根蘆葦。蘆葦被風(fēng)干了,上面殘留著許多污漬,聞了聞,還有一股淡淡的藥味。
他熟悉這股藥味,于是就找到了它的出處—
—姬善曾用它藏在池塘裏,然后被他拿藥潑了個正著。
她當(dāng)時溺水暈過去了,是后來刻意去找回的這根蘆葦嗎?
第二樣,是一個瓶子,是他當(dāng)年裝金創(chuàng)藥的瓶子,他送給了她一瓶,她為何拿來送還給他?帶著這樣的想法,時鹿鹿伸手,費(fèi)了好一番工夫才打開瓶蓋,裏面飄出一股幽香,跟她當(dāng)年送他的香囊一個味道。
而那個香囊,他走得匆忙,沒有帶走,也不知是不是跟著舊房子一起灰飛煙滅了。
第三樣,是一雙竹筷,筷尾雕刻著“十”字。跟香囊上的一樣,歪歪扭扭,雕工平平,想來是小姬善自己做的。他們曾一起吃過半年的飯,回憶起來,恍如隔世。
第四樣,是一包細(xì)碎的褐色種子,他不認(rèn)識,但是猜得到——是黃花郎的種子。
第五樣,是一個陶器花瓶,瓶身是一張微笑的人臉,丑得可愛,還有點(diǎn)像她。
第六樣,是一盞小燈,燈上畫了瀑布、碧潭和道觀,畫工普通,但很好辨識。
第七樣,是一本書,只有第一頁寫了字,后面全是空白的。第一頁上寫著:“我今天想起了阿善,快往下寫,快往下寫……”
一共七樣禮物,每一樣都在提醒他不要忘記她。
然而最終沒被帶走,只能埋在尸體旁,成了獨(dú)屬于她的十五年的秘密。
時鹿鹿情不自禁地回頭看姬善,她在看書,可又何嘗不是在等他的反應(yīng)。
別信她。
她所做的一切,都
是為了救伏周。
要救伏周,就意味著要封印你。
你和伏周不能同時出現(xiàn)……
一句句勸阻的話,在他耳畔不停響起。伴隨著伏周信誓旦旦地說過的“神諭”——“你會死于她手”。神諭——時鹿鹿,會死于姬善之手。
詛咒入骨,相思無解。
時鹿鹿忽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笑得姬善不得不放下書扭頭看他。
“你贏了。阿善。你贏了。”
姬善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來吧,讓伏周,出來吧。”他凝望著她,一字一字道。
姬善走到時鹿鹿面前,伸手,捧住他的臉。
小鹿般的一張臉。
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坦白說,已經(jīng)超出她的預(yù)料。她本以為伏周是本體,時鹿鹿是寄生,但現(xiàn)在看來,時鹿鹿才是本體,伏周是寄生。
因?yàn)閮簳r的經(jīng)歷太過痛苦,小小的小鹿幻想有一個人能保護(hù)他、救他。于是伏周就此誕生:用剪刀謀殺胖嬸,指點(diǎn)他好好習(xí)武讀書,不要暴露真實(shí)性別,還殺了進(jìn)入溶洞的巫女救了小時候的姬善。
再然后,當(dāng)時鹿鹿被強(qiáng)行帶回聽神臺后,伏周徹底掌控了這具身體,他代他接受蠱王之戰(zhàn),代他跟阿月訣別,代他成為大司巫,代他不帶情緒地活下來……
時鹿鹿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關(guān)在了不見天日的小黑屋裏,怨恨生長,無法宣洩。而當(dāng)雷劈身體,伏周昏迷的時候,奪回身體的時鹿鹿開始了瘋狂的報覆……
怎么治這種
病?
怎么救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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