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許遠寧信守承諾帶茯苓一起上路，茯苓知曉自己不合適跟著軍隊一起走，但是寒天凍地又要長途跋涉的情形使她不得不厚著臉皮上了許遠寧的馬。

馬背顛簸，路很不好走，許遠寧擋在茯苓前面任憑寒風(fēng)呼嘯，一路無言。其實二人對彼此之前的生活都很好奇，他們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在來之前他們是什么身份，過著怎樣的生活，亂世之中又如何安身，如何拼命活下去，經(jīng)歷了些什么事情。他們宛如在荒漠中獨自行走的人，四周危機四伏，摸爬滾打從一個又一個困境中逃離，以為自己要咬牙繼續(xù)孤身奮斗卻一扭頭發(fā)現(xiàn)身邊出現(xiàn)了伙伴。

雖然這并改變不了生活依舊很艱難這一事實，但這一變故還是讓人振奮和激動。

夜晚在距離平州幾十裏的關(guān)壩坡扎營。夜路不好走，但許遠寧還是帶著老于一行十五人往平州方向去探路。

茯苓很不解，就算是遇到了盜匪估計也威脅不到這樣一支正規(guī)軍，怎么還需要探路。張祎修幽幽地說：“現(xiàn)在平州不一定還是趙國國土了，我們這一支援兵來得還是太慢，不曉得平州還撐不撐得住?！?

“若平州陷落，那許大人這一去不是萬分危險！”茯苓心中總有不好的預(yù)感。

“參軍本就是將頭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自然處處是危險。你可知我們那都尉是什么人物，那是帶著我們十二人殲滅代國一百精銳騎兵的神仙一般的人物，嘖嘖，你要是那時在，保準你哇哇地哭著喊著要嫁給他做媳婦?！崩嫌谂呐穆遘蜍叩哪X袋道。

為防暴露行蹤不能生火，老于就著清冷的月光給茯苓講起了許遠寧以前的事。老于講得眉飛色舞，一旁的兵將也添油加醋，看著他們的憨樣子茯苓有些心累，如若這些戰(zhàn)事算是軍事機密，那這些喋喋不休的兵將得通通拉去殺頭。

說兩年前的許遠寧還只是一個領(lǐng)兵五十的小隊正。代趙兩國打得火熱，戰(zhàn)事緊張。

那時時值寒冬，大雪覆蓋了整個平川。累積的厚雪阻斷了岸陽城去往禹州的路，呼嘯的寒風(fēng)和陰沈的天際壓著漫天的大雪。

許遠寧帶著的七隊被派遣去敵后方做外應(yīng)，準備將敵方首領(lǐng)殺死在開戰(zhàn)初期，只可惜受到了埋伏被追擊，七隊四散，負責接應(yīng)的八隊也被牽連追殺，敵軍勢大，很快攻下平寧關(guān)。就這樣八隊隊正莫原和許遠寧一同被困在了平川岸陽的積云山。

風(fēng)雪蔽日，平川已經(jīng)許久沒見到陽光，昏暗的帳篷裏小火爐的火光亮了又亮。

荒原上的許遠寧腦子嗡嗡地，外面冷得讓人打顫，他鉆進帳子對正在煮藥的軍醫(yī)秦享臨道：“再耗下去，我們就真的死定了?！?

軍醫(yī)長長嘆了口氣，絮絮叨叨開始小聲抱怨。

寒風(fēng)驟起，帳簾被掀開來，許遠寧打了個哆嗦，仰頭看著張祎修和莫原走進帳子。

張祎修自始至終沒有什么表情，見許遠寧病好了也只是瞪著亮閃閃的杏眼看著他。

莫隊正倒是不拘束，把手裏的山雞往爐子前一丟就地坐下，看了看許遠寧嘆了口氣道：“能打到的獵物越來越少，被堵在這個鬼地方這么長時間了再待下去就真的沒啥希望了?！?

賬內(nèi)一陣沈默。

“回去了度阡又要發(fā)難，怕是你們隊那些人已經(jīng)被處置了。”莫隊正道。

“原也不是我們的過錯，何故要怪到我們隊頭上。我們被坑死了那么多兄弟不說還要受處置。”張祎修不服氣道。

“任務(wù)就是沒完成嘛，是不是你的錯人都有處置的理由，在度阡看來咱們不過死了幾個小兵而已，平寧關(guān)都失守了，我們的命算什么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起來，軍醫(yī)插不上話，只能自己嘟嘟囔囔地到爐子上處理山雞。

算算時節(jié)，馬上就要過年了，張祎修從腰間摸出一小包鹽巴遞給軍醫(yī)，然后眼巴巴的看著那只被架起來烤的野雞瘋狂咽口水。莫原垂著頭嘆氣道：“就要斷糧了，這么耗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不被敵軍殺了也會凍死餓死。”

許遠寧皺皺眉想了想問道：“你打算怎么辦？”

“從積云山南面繞過去，我探過了，代軍統(tǒng)帥千軍的昭武將軍在那裏扎營，取了他的人頭也算將功折罪?！?

“我們加起來才十幾個人，能不能靠近代軍軍營都難說，何況要殺昭武將軍?！睆埖t修揮揮手：“回軍寨吧，去召集人手，起碼人手夠了才能搏一搏?！?

許遠寧起身找了張紙鋪在地上，用燒過的木炭劃到：“回軍寨的話我們就真的沒有機會了，我看了一眼地圖，發(fā)現(xiàn)積云山很有意思，我想我們可以利用地形冒次險?！边呎f邊在紙上畫：“積云山山勢險峻，易守難攻，不論是人手還是物資我們都不占優(yōu)勢，強攻無異于送人頭?！?

“所以橫豎都走不通，那我們坐著等死嗎？”張祎修懊惱道。

“也不是，我想賭一把。讓他們自己攻過來，我們設(shè)好埋伏，到時候看準機會伏擊。”許遠寧把圖舉起來指了指畫圈的地方：“這是我們所在的地方，這是敵軍所在的位置，馬上就過年了，敵軍應(yīng)該會在年前把積云山拿下，但是山南才是積云山重要所在，山的西面是密林，想到山南必然會從我們這邊過?！?

“若是他們不來呢？”莫原從懷裏摸出一小塊青梅糖遞給許遠寧問道：“若他們沒有想拿下積云山，那我們可就要困死在這裏了。”

許遠寧搖搖頭：“碰運氣，只能賭”

三人沈默半晌，決定跟著許遠寧賭一場，反正都要死，搏一把也沒什么不好，死得壯烈也算不負活一場。

許遠寧開始部署埋伏在小年之前，他們在積云山已經(jīng)彈盡糧絕困了小半個月了，寒冷和饑餓快要沖垮他的意志。他只有十二個人，十二個人要對抗人家好幾百人的軍隊，想想都是天方夜譚。這些天他們沒有水喝，沒有飯吃，只能靠著雪水和林子裏很少的獵物過活。

日日與饑寒與恐懼抗爭，許遠寧覺得自己都要神經(jīng)衰弱了。

莫原將路障設(shè)好，退到許遠寧埋伏的地方望著敵軍的方向輕聲道：“要是今天死在這兒了你作何感想？”

“不甘心吧，能有什么感想?！痹S遠寧心裏無限悲涼，這一輩子短短數(shù)年還真是過得稀裏糊涂。

“老子可不想死?！蹦四槪骸斑@輩子還沒娶媳婦，老子可不想被埋在這荒山裏。”

“你信我嗎？”許遠寧問。

“老子要是不信你也不能為接應(yīng)你冒那么大險！”

許遠寧痛苦地搖搖頭：“可我最后還是拖累你至此?！?

莫原咧嘴笑了笑，手一揚拍到許遠寧頭上：“別他媽說這些喪氣話，老子答應(yīng)了老爺子要幫扶你老子就不怕被拖累。老爺子說了，你有將相之才，就他娘的太過心軟，要成才就別怕拖累這個拖累那個，將來你當了將軍，老子做你左右手你別嫌棄就成。”

將至午時，地面有了些許輕微的震動，莫原俯下頭去聽了聽，然后起身對許遠寧和張祎修點了點頭便閃身躲藏起來。

很快代國一隊一百多人的騎兵踏馬而來。眾人心下一沈，做好了惡戰(zhàn)的準備。

騎兵至埋伏好的路障之前山上忽然滾下落石，頃刻間前列的騎兵和戰(zhàn)馬被砸倒好幾個，戰(zhàn)馬受驚嘶鳴，軍隊亂作一團。

代國領(lǐng)將高典呼喊莫慌，繼而又道小心埋伏，副將肖山拔劍命令戒備。駐足四望卻不見有人，看了看落石和傷兵有些狐疑，但還是又下令繼續(xù)向前。

許遠寧和莫原遠遠打了個手勢，莫原便領(lǐng)著四五個人起身往山裏走去。許遠寧和張祎修輕輕轉(zhuǎn)身往相反的方向去。

兩刻鐘后騎兵到了埋伏處，肖山覺得有些不妙，往前是崎嶇的山丘，現(xiàn)在被大雪覆蓋，地勢不明危險重重。高典覺得肖山慫逼一個，鄙視地罵了他幾句便領(lǐng)著人揚鞭而去，肖山無奈只得跟上。越過一處山巒時腳下雪蓋忽然塌陷，狹長的深壑赫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高典慌忙勒馬，卻沒發(fā)現(xiàn)他們馬蹄下出現(xiàn)的枯藤，一時間大片人馬被絆倒跌落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