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

33

這個黑影剛剛成形，似乎很不習慣似的，小幅度地動了動。他最后握了握拳，像是終于徹底掌控了這具身體似的，終于這才慢條斯理地理了理那同樣是黑氣的衣領，在路西法身邊坐下。

“初次見面，久仰大名。”黑影的沒有幻化出來具體的五官，整張臉都還是沒有起伏的圓潤球面。乍一看以為他在盯著什么地方，其實回望過去，看到的只是一片深淵。

“嗯哼。”路西法歪了歪腦袋，想看看他還有什么想說的。這個人突然出現在這裏，以開始還讓路西法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這裏好歹也是內城，周邊布防嚴密，一般人是沒辦法潛入進來的。當然路西法這種“監守自盜”型的潛入不能算在內。

別的不說，路西法還是有些佩服他的隱藏能力的。至少剛才進門，蘇薩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這種隱蔽能力，如果真的深思起來，就有些嚇人了。路西法不是沒見過擅長隱藏氣息的人，但是蘇薩也不是一個吃素的，這就很有意思了。

那黑影依舊有有些僵硬地動了動身體，他直挺挺地坐著，就像是一塊豎起來的木板。 “你和傳聞中描述的有些不一樣。”黑影學著路西法的樣子歪了歪頭，帶著周圍的幾縷黑氣又飄了起來。路西法看著這個這些霧氣有些心煩，以手做扇在眼前扇了扇。

“有話快說。”路西法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著。都廢了這么大的功夫跑進來了，在自己面前還不抓緊時間，這有什么意思溜進來好玩的

那黑影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突然湊近了一些。 “雖然我還是不習慣用你們這個世界的身體，不過也無妨。路西法，你不是想找耶和華報仇嗎我可以跟你合作。”說著，他生怕路西法不信，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金色的羅盤。

路西法不理他，他也不急。只是在路西法的面前把東西打開。這個羅盤上沒有使用任何一種路西法熟悉的文字，每個字符單獨那拿出來都看似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將這些字符拼湊在一起時，路西法清晰地感受到了上面邪惡的氣息。就像是一雙無形的雙手，勾住了人的靈魂，想要吸進去。

這種感覺其實有些微妙。路西法暗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揚起下巴，有些高傲地看著面前這團人形黑影。 “你們地獄的原住民，最近似乎很喜歡用耶和來激怒我既然想要合作，拿著一個不明不白的羅盤，有什么誠意可言嗎”

黑影看似十分好脾氣地笑了笑，但是聽在路西法的耳朵裏，就不是那么友善了。他哪怕只是輕輕笑了兩聲，就帶著一種蠱惑。只可惜，他遇到的是路西法。

“耶和華的杰作，果然不能用普通的條件來打動你。”黑影周圍的霧氣突然暴虐，封鎖住了門窗。這間會客室此時徹底變成了一間密室。

“能找到我們高貴的熾天使路西法大人，當然是我的榮幸。我手中的羅盤可以幫助你找到你想要的那幾件魔器，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這件寶貝可要靠譜地多了。而我，需要您幫助我找一個人。”黑影將手裏剛掏出來的羅盤放到路西法的手中，又規規矩矩地退了回去。

“很多年前，我在這個世界遺落了一半靈魂。但是我的靈魂歸為之后，發現他在這裏留下了些非常重要的東西。但是現在我失去了這部分的記憶。我的靈魂將這個秘密告訴了一位造物，我需要找到他。他的肉身早已枯朽，但是他的靈魂已經得到了重生。”黑影收回了之前那些玩世不恭的調侃，一本正經地解釋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

路西法兩只小手捧著羅盤，雖然面上不顯，但是在心中已經激起了驚濤駭浪。黑影短短的幾句話，就徹底催回了路西法構建了萬年的世界觀。從他誕生起，他就一直被告誡，耶和華創造的這個世界，是唯一的世界。造物主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他說，要有光，世界才擁有了與黑暗相對立的光明。后來，山川，湖泊，四季，晝夜……耶和華一點一點創造出了如今他生活的世界。

神說，沒有生命的世界過于單調無趣，創造了最初的七位熾天使。他們就是最初的造物。七位熾天使在神的周圍，創造了天堂。同時，世界的法則開始運行，地獄隨之誕生。

如果說，七位熾天使代表了世間所有的美德，忠誠，希望，慷慨，正義，堅韌，節制，節儉。那么在地獄，隨之誕生了七大原罪，后來又被稱之為七宗罪——色欲，貪食，貪婪，懶惰，憤怒，妒忌，傲慢。但是地獄并沒有出現類似于熾天使這般的強大魔王，而是誕生了七十二根魔柱，分布在這個八層地獄之中，承繼著這時間所有的罪孽。

路西法從來沒有聽說，甚至都沒有曾思考過，世界之外，是否還有另一個世界的可能性。路西法墮天，雖然背棄了自己曾引以為傲的信仰，但是自始至終，耶和華也是在他心中存在過的唯一一位神眀。神明的力量，并非是他們造物所能輕易抗衡的。

他嘗試過無數次想要逃離耶和華的監視和掌控，但是每一次都是失敗，被耶和華一次又一次地報覆。如果說，面前這團黑影真的是另一個世界的游客，那么耶和華就不會是世界上唯一的神眀，他是有可能被打到的!

想到這裏，路西法微微抿了抿唇。他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突然亮了兩分。

“嗯，你們這個世界的造物的確是有這樣的通病。無法接受無限世界的未知可能。”黑影把頭轉了回去，左右搖擺著慌了慌，終于找到一個他認為舒服的姿勢。 “不管你們相信與否，事實是無法被遮掩的。雖然我不能理解耶和華為什么從來不愿意和自己的造物分享這些信息，但是我從來不為別人做決定。我會尊重他的選擇。但是，路西法，你真的甘心放過這個機會，讓耶和華繼續在這個世界唯我獨尊嗎”

路西法的心裏有些松動。他當然不想。從那個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神子回歸天堂起，他就不想留在耶和華的身邊了。他路西法身上的榮光，不需要耶和華隨意地施舍給他。路西菲爾可以在天堂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國副君，但是路西法不可以。路西法，是要站在所有人之上的。

“就算如此。你想讓我怎么相信你”路西法把視線轉回到手中的羅盤，指針上的那顆紅寶石，和他的眼睛一樣，清澈透亮。就算只是放在這裏一動不動，都會有蠱惑別人多看它一眼。就像是一件妖物。

黑影的喉嚨裏發出幾聲悶悶的笑聲。他向路西法伸出了手，問: “既然如此，不如我帶你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如何”

路西法攥緊了手中的羅盤，毫不猶豫地將另一只手搭了上去。本以為會觸碰到一團虛無縹緲的霧氣，但是誰想手下的觸感與真人無異。略微有些偏低的體溫剛一握住他的手，路西法就感覺像是有一股強力的吸力，帶著自己闖進來一篇漩渦。

他還沒來得及攏住自己的衣袍，狂風就迎面呼嘯而來。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風雪路西法的尚且稚嫩的臉頰上刮過，臉上隔著金屬的面具被凍的生疼。路西法只覺得自己的隔壁被人拽著，匆匆飛過了這片冰天雪地之后，突然來到一個四處都是異性的世界，張牙舞爪的軟體在地面上揮舞著，都盯準了路西法這塊一看就各位美味的羔羊。但是路西法飛過的太快，還不等他們把觸手伸過來，就已經被拽向了下一個世界。

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黑影帶著路西法穿梭了大大小小幾百個世界的場景，最終在一片黑暗的空間站定。這片空間說是黑暗，其實也不盡然。黑影早就混在了周圍的環境中不知去向，周圍只剩下各色的光團漂浮著，時而碰撞，時而分裂。就仿佛他在人間天空中見到的云彩。

這些光團從路西法的眼前一一飄過，他看到了各式各樣的服裝背景，聽到了不一樣的語言，見到了形形色色的物種，見證了王朝的興衰與更迭……甚至，他還看到了自己。

路西法下意識地屏息，安靜地觀察著每一個向他飄過來的光團。他剛想要輕輕碰一下，就被人握住了手。 “路西法殿下，這些東西，你可碰不得啊。”

黑影的聲音適時在耳邊想起，阻止了他下一步動作。路西法眨眨眼，并沒有聽話地將手收回來。他眨了眨這雙大眼睛，歪了歪頭。

突然，他腳下一輕，撞到了一具冰涼的身體。路西法本能地抽出手來反抗，卻又被人固定住了手腳，動彈不得。

路西法從來沒有和此刻這般厭惡自己這副變小的身體。

“放我下來!”路西法掙扎著想要跳下去，確被有些濕冷的霧氣壓制住了。剛才一把人固定下來，黑影就已經識趣地退開了。但是為了不讓路西法亂碰不該碰的東西，他還是只能出此下策。但是無妨，有用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

“小殿下你別急。我可以給你看看，無緣無故觸碰到這些光團會有什么樣的下場。”黑影說完，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石塊，隨手扔向了離他們最近的光團。

那石塊剛剛碰到光團的邊緣，就立刻化成了煙。但是這光團也開始劇烈地震動，險些徹底散架。黑影不忘放大了他們眼前這個光團，讓路西法好好看清了裏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雖然只是一個指尖大的小石頭，但是這個世界突然出現了劇烈的震蕩。山崩，海嘯，地震，臺風……自然突然開始變得反常，路西法可以清楚地看到造物們在天塌地陷中逃生的樣子。

這個世界，被外界影響了。那怕只是一塊小石子，裏世界的人們，就會面臨世界的劇烈震蕩。

路西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天使慈愛，那怕墮天，依舊不會丟失這顆仁愛之心。路西法眼中的不忍，讓黑影有些無所適從。他想了想，打了個響指，帶著路西法從新回到了原來的世界。路西法坐在沙發上，眼神有些迷茫。世界，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現在，你可以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吧”黑影學著剛才路西法的樣子，歪了歪頭。但是對于這個沒有臉的黑影，怎么看怎么詭異。

路西法此時無心估計這些，只是覺得這些事情還難以消化。

他輕輕揉了揉額角，說: “這些事情，你讓我怎么不信”路西法苦笑著，嘆了口氣，解著說: “但是他們是無辜的。”

黑影沒有反駁，事實的確如此。但是同樣，這些被他玩弄于手掌之中的世界，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

“既然這樣，你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何必非要和我來做這個交易。”路西法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只覺得一時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