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歸和徐詠之在桌上寫下的，都是“九”這個字。

大家都知道這個人的能耐，又都擔心這個人帶來麻煩。

金九是東京開封府的大團頭，因為年紀長、勢力大，大家都尊他一聲“九公”。

“團頭”這個稱謂，在五代到宋，是一類人、許多行業的領頭人。

今天我們也得見到類似的稱謂，比如《古惑仔》里蔣先生說：“我宣布陳浩南為銅鑼灣扛把子！”

再比如“社團里這么多的話事人，怎么就你跟我過不去？”

《水滸傳》里，燒化武大郎的，叫做團頭何九，那個人是殯葬行業的團頭，但是東京城里的這位九公，是叫花子的團頭。

周末宋初，東京城大規模地擴張了起來，形成了繁華的市井，也流入了大批的流民。

有專家曾經統計過，發現北宋有27%的人口生活在城市里，這簡直不像一個中世紀農業社會，流民成為手工業者、建筑工人、服務業者，也淪為乞丐。

這些乞丐根據地理位置互相抱團取暖，逐漸成形了八個八大團頭，這就是所謂的“八團頭之戰”，柴榮的時代開封府幾次取締打擊，想要把這些能打的乞丐強征進禁軍或者不良人隊伍，但都沒有成功。

“我們要先決出一個勝負！不然怎么好好地報效國家！”

你看，人家說的有理有力有節的。

“乞丐是一種生活方式，不要讓士農工商的分野束縛我們的想象力！”這就是金九常說的一句話。

到顯德三年的時候，東京城外來了一只虎，道路附近，幾頭耕牛被殺死，老百姓們嚇得趕緊報官，官差只好到山區去調獵戶，這個時候，乞丐們挺身而出。

金九當時是南熏門外的團頭，去見開封府，要求不用外人，“開封府的事，就讓我開封人來解決”，當下組織了一批叫花子，準備去圍獵老虎。

當時的開封府尹金超群，是金九的遠方族叔，聽了這個侄子的話，覺得他在發新瘋，當時就要拒絕，這個時候趙虎來報，說開封府被叫花子們圍住了。

“你怎么還率眾圍堵衙門？”金大人非常驚訝。

“不是我的人。”金九也是一頭霧水。

金大人出門看時，發現八個大團頭帶著本部的叫花子代表，都聚集在府衙門外。

“你們有什么要求？說給本府聽聽！”金大人趕緊開口詢問。

沒想到這八個團頭說來說去，就是一個意思。

“俺們也要去打老虎。”

這件事后來就變成了這樣，九個團頭帶著本部精壯上山打虎，展開一場打虎競賽，金大人要做裁判。

金大人簡直開心死了。

叫花子們打了老虎，東京城外天下太平。

老虎吃了叫花子們，東京城內天下太平。

眾人發一聲喊，就要出發。這個時候金九站了出來：

“且慢，彩頭是什么。”

“彩頭？”金大人一頭霧水，“老虎的賞金是三千貫。”

“不是這個，”金九說，“眾家友商，我們要先做一個協議。”

“哪個團頭打了老虎，就做東京城乞丐之主！你們看如何？”

眾團頭議論紛紛，也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因為械斗，這些年也被開封府拘了不少人，打死人的還要刺配滄州充軍，不如用這個比賽來替代決戰。

“再一個，求老大人做主。”金九開口說道。

金大人不知道自己侄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你講！”

“如果我們九團合一，有一個新的團頭，希望能夠和衙門和平何處，衙門尊重我們的生活方式，對我們乞丐不要隨便打擊，一起建設一個新開封。”金九說。

“這個使得，只要你們不影響東京城的市容市貌，文明乞討、有序賣藝、禮讓官人，本府一定給你們做主。”金大人把話放下了。

眾乞丐得了許諾，拿了抄網木棒鋼叉弓箭，紛紛出城去獵虎。

那八個團頭找了三天，不見蹤影，連個老虎毛都沒有看見，而金九在第三天夜里，生擒一只老虎來獻，這一下震驚了東京城。

活拿大蟲金團頭，從此成了東京城乞丐的總團頭，那八個團頭，從此都做了長老。

說起來這金九也是一個天生的領袖，他做了團頭，立刻便把長老分配去大名、洛陽、河南、長安，到那里去收拾整頓當地的乞丐，當地有團頭的，打到他們服氣為止，當地沒有團頭的，就在當地建立乞丐組織，乞丐執行三個原則：聽指揮、乞討交公、不偷東西。

不光不偷東西，乞丐們還主動拿賊，誰家丟了東西，央求到團頭這里，團頭就去想辦法找回來，老百姓發現乞丐們這么愛幫助人，就叫他們“丐幫”，日子久了，大家就管團頭也叫“幫主”，團頭派出來的人，老百姓也都稱之為“幫派”。

金九就是丐幫第一任幫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丐幫就是大周顯德年間形成的，乞丐們逐漸感受到了團頭的威嚴，不再稱呼他的名字，只稱呼“九公”，和他結好的商人、工匠，也多有投入丐幫的，他也不強迫人家家產充公，就是在衣服上打一個補丁，這就是所謂的“凈衣派”，這些人加入丐幫，不容易被人找麻煩，也可以獲得更多的商業機會。

九公是做制度建設的大高手，過去八個大長老，他分派了四個去經略新的大區，又把自己得力的弟子派出去別的城市，也經略新的大區，這些人的職位被稱作“招討使”，招攬討飯叫花子的使節。

等到這些人調回來，職級自然也都被拉平了，昔日舊人的權力被分散、稀釋，自己親信的權重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