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直楞楞站在那裏,孫太醫也不好坐,干巴巴勸慰道:“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公子坐著歇息一會吧。”
過了許久,孫太醫才聽到一聲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聲音:“嗯,你請坐。”
孫太醫看著臉色如同糊了層白漿的納蘭容若,他身前的衣襟被扯開,搭在胸前,露出白色裏衣,嘴張了張,始終沒再說什么,在椅子上坐下來。也與他那般,眼神直直望向產房。聽到裏面的情形,不時解釋幾句。
納蘭容若仿佛聽進去了,又仿佛沒有聽進去。
產房裏,盧希寧開始還有聲音,后來就再也聽不到任何的動靜。
她喊痛他跟著痛,她不喊他跟著怕。
門房婆子走過來,偷偷瞄了眼納蘭容若,對行墨低聲道:“老爺差人回了府,前來問少夫人的情形如何了,可生了沒有?”
行墨低聲說了情形,門房婆子朝產房望了一眼,正準備轉身去回話,聽到裏面突然傳來的慘叫,悚然而驚呆立在那裏。
然后,身邊似乎一陣狂風卷過,她怔怔看去,納蘭容若跌跌撞撞往產房撲去,不由得瞪大眼小聲驚呼。
男人可不能進產房,產房污穢可不吉利!門房婆子見到行墨與行硯,還有孫太醫也抱著藥箱跟了上去,產房裏有人端著盆出來,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她不敢再看再想,忙轉身去回消息了。
張婆子端著裝滿了血水的盆正趕著往外走,差點兒與納蘭容若迎面相撞,她忙停住腳,急著道:“爺,你可不能進去!”
納蘭容若盯著盆裏紅彤彤的血水,眼珠幾乎爆裂,嘶啞著嗓子問道:“怎么樣了,裏面怎么樣了?”
覺羅氏聽到聲音回過頭,皺眉大聲說道:“寧寧快生了,孩子已經看到了頭,你離遠些,別過來礙事!”
張婆子也跟著勸,納蘭容若呆了片刻,頹然讓開了身,順著墻根坐了下來。張婆子端著盆走出門,見到孫太醫與行墨行硯,都如他那樣在墻角跟蹲著,一時無語。
這一幕似曾熟悉,以前李氏生產時,盧騰隆也這般模樣,只是盧希寧生產時,又多了幾個人蹲墻角跟。
她不禁搖搖頭,這都是什么事!
熱水不斷送進去,血水不斷端出來,產婆在不斷說道:“少夫人再用些力氣,對,就這樣。”
盧希寧知道拉瑪澤呼吸法,這時候卻感到力不從心。產婆告訴她胎位正,一個勁讓她用力用力,可是她覺得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孩子還是沒有下來。
她知道覺羅氏在說話,產婆也在說話,屋裏的人進進出出忙個不停,耳邊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產婆臉色微變,大聲喊道:“少夫人,少夫人可別睡啊,你快用些力氣!”
覺羅氏也察覺到情形不對,神色大變,也跟著喊道:“寧寧,你快醒醒,這個時候可不能睡著!”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眾人下意識轉頭看去,見納蘭容若慘白著臉沖了進來,他閉了閉眼,轉頭吼道:“孫太醫,你快些進來,其他人都出去!”
覺羅氏手足無措站在一旁,見到盧希寧身下被染紅的被褥,也顧不得什么規矩不規矩了,抬手招呼著人退出了產房,眼神凌厲朝眾人掃過去,穩住心神吩咐道:“廚房裏要準備好熱水,行墨行硯你們在門口守好,張婆子幸福美好留在這裏伺候。”
眾人領命,退下去各自忙碌。覺羅氏站在廊檐下,看著海棠樹下的落花,踉蹌幾步走到廊柱邊,扶著柱子坐了下來,倚靠在上面,盯著產房出神。
那么多血,若是盧希寧有個三長兩短,納蘭容若......
覺羅氏閉上眼,雙手合十,默默念起了經。
沒過一陣,納蘭明珠身后跟著太醫正,還有梁九功一起,也一并走了過來。他瞧見覺羅氏的模樣,著急問道:“怎么回事,先前不是還說好好的嗎?”
覺羅氏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幾人,尤其是梁九功,頷首回禮,說道:“生孩子的事本就九死一生,天才知道怎么就突然如此了。”
納蘭明珠臉色也不大好,擰眉道:“你怎么在外面,可是老大進去了?孫太醫也跟著進去了?荒……”
對著覺羅氏冰冷的眼神,納蘭明珠余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康熙派孫太醫守在納蘭府上,府裏差人前來報信說盧希寧發作,他正在南書房,被康熙知曉后,親自下旨將太醫正與梁九功派了來。
略微思索之后,對太醫正拱了拱手,客氣地道:“孫太醫一人在裏面,只怕人手不足,勞煩你也一并進去搭把手。”
太醫正楞住,忙抱拳還禮:“是,下官得了皇上旨意,前來保證少夫人的安危,下官定會竭盡全力。”
納蘭明珠等太醫正進屋之后,笑著對梁九功說道:“梁諳達,不知裏面還需得等多久,請隨我去前院坐著等吧。”
梁九功欠身道謝,說道:“皇上有旨意,少夫人一旦有了結果,奴才得馬上回宮去覆命,半點都耽擱不得,奴才還是就在這裏等著。”
納蘭明珠沒再勸,喚人搬來椅子案幾上了茶,梁九功客氣道謝,卻依然躬身站在廊檐下等著。
納蘭明珠不動聲色掃了梁九功一眼,也如他那般,站在一旁等待。
產婆神色慌張,費力咽下了口水。她最怕遇到眼前的情形,產婦若是生產時大出血,幾乎就是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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