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疲倦

方才巡視過的女仆聞聲趕回來，被面前這一幕嚇得驚慌失措，秦淮把所剩無幾的一個完整茶杯在桌沿磕碎，尖銳的瓷片抵著大小姐細(xì)嫩的脖子，看向女仆的目光冰冷：“你看見了什么？”

“我、我……”

“出去吧，莉莉，這裏沒事，秦淮小姐只不過是和我開了個玩笑。”艾唯受制于人，稍一偏頭就會被割斷喉嚨，以一個狼狽不堪的姿勢被壓制在人前，但她臉上卻看不出什么慌亂，甚至還補(bǔ)充了一句，“不需要驚動任何人。把門關(guān)上，安靜一點。”

秦淮面無表情地看著女仆，后者只是猶豫了短短幾秒，隨后恭恭敬敬地行禮、退出、關(guān)門，她左手用力壓著艾唯的后頸，模仿著艾唯剛才的語氣：“要解釋一下嗎？”

“好兇。”艾唯的笑聲斷斷續(xù)續(xù)，“為什么要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你為什么要救我？”

“救人需要理由嗎？”艾唯意有所指，“殺人才需要理由吧。”

秦淮更用力地壓住她的后頸：“你早就看出我是來殺你的。”

艾唯似乎覺得這話有失偏頗，她不慌不忙地反駁說：“這話不對，秦淮。首先，我就算看出來又怎樣，找兇手是安吉莉亞的工作，我沒有當(dāng)偵探的興趣。其次，至于你……為什么要殺我？”

“別說廢話，我知道你是誰，艾唯……不，杰菲爾德小姐。”秦淮小臂壓著她的后頸，“是我失禮了，我該稱呼‘您’才對。還請見諒，小姐。”

“所以現(xiàn)在為什么不動手？”被拆穿了身份，艾唯也不見慌張，她反問，“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這不是你的工作嗎？”

她甚至都沒有掙扎，說話間稍微側(cè)過了頭，衣領(lǐng)被扯下來了一點，露出的后背上一點暗褐色痕跡。

秦淮一把扯下她的領(lǐng)口，聽見艾唯輕輕抽了口氣——她看見艾唯白皙的背部有幾道交錯的疤痕，顯然已經(jīng)有了些年頭，成了深淺不一的褐色，但依然猙獰可怖。

這樣的傷疤，顯然不該出現(xiàn)在所謂“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身上。她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聽見艾唯說：“我給過你彌補(bǔ)‘工作失誤’的機(jī)會了。”

秦淮僵了僵，但就在這個瞬間，艾唯猛地曲腿向后一踹，膝蓋傳來痛楚，秦淮下意識蜷縮身體，卻牽動了肩膀的傷口。身下的人并不憐惜她的痛楚，擰開她的手臂，抬肘扼住她的喉嚨，在身后牢牢鎖住了她的脖子。

轉(zhuǎn)瞬之間，秦淮的額角已經(jīng)沁出了冷汗，她手中的瓷片掉在地上，與沾血的其他碎片混在了一起。

“你的確猜中了。可你不了解杰菲爾德家族，更不了解我。”艾唯的聲音不覆初識時偽裝得那樣溫和，平靜之下藏著古怪的笑意，“你想怎么殺了我？”

她用瓷片鋒利的邊緣抵上秦淮的頸動脈：“像這樣嗎？”

有尖銳的東西抵在自己的頸間，觸感冰涼。她掙扎著想逃開，艾唯提著衣領(lǐng)把她翻了個面，就像提起一只小貓一樣輕松，一條腿抵了在她腿間，將她牢牢地按在桌面上。

艾唯會毫不留情地殺了她，秦淮確信。

“放開我！”

“這樣嗎？”

艾唯手指向上，虎口卡住了她的氣管。她稍一用力，疼痛和窒息感交織，秦淮說不出話了，她只能本能地掙扎，拍打著艾唯的手臂，但她越是反抗，那只手反而越是收緊。

“作為一個殺手，你應(yīng)該很明白吧，只要再多幾秒鐘，大概用不了半分鐘，你就會窒息而死，再掙扎一會或許死得會更快。不想死的話，不如試著求饒。”

“……”在窒息感控制下，秦淮的臉色漸漸由白轉(zhuǎn)紅，她扒著艾唯的衣袖，像抓住深潭水面上最后一根浮木，動了動嘴唇。

艾唯靠近了她的嘴唇，問：“什么？”

秦淮仰起頭，發(fā)青的嘴唇貼著她的耳朵，勾唇笑出了聲：“滾。”

連舌尖也變得僵硬，四肢百骸仿佛壓在千斤之下，越來越沈重麻木，她艱難地吐字，竭力仰頭攫取稀薄的空氣，直到眼前變得模糊……禁錮住脖子的手忽然撤去，大量冰冷的氣體涌入胸口，耳畔陣陣轟鳴，劫后余生之際她被甩在地毯上，蜷起身體不住地嗆咳，生理性淚水不住地涌出。

“你想什么呢，我花時間救了你，總得嘗點甜頭。”艾唯屈膝跪在她面前，俯身溫柔地擦去她的淚水，提著她的領(lǐng)口逼迫她坐直，“你應(yīng)該不會讓我失望吧。”

“你會的。”秦淮被擺弄著彎腰垂頭，抵著艾唯的額頭，她胸腔冰涼，交纏的呼吸卻是熱的，“希望您以后不會后悔。”

“咚、咚、咚”

有敲門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上。

艾唯松開她，剛要起身，秦淮扯住她的長發(fā)，偏頭把她的應(yīng)答堵在了嘴裏。艾唯毫無防備，當(dāng)即楞住了。

女人肩膀單薄，襯裙下的皮膚像嘴唇一樣柔軟灼熱，艾唯只楞了幾秒，隨即扣住她的后腦，加深了這個報覆一般的吻。

敲門的人問：“艾唯小姐，請問您在忙嗎？”

血腥味彌漫開，是秦淮咬破了她的嘴唇，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分開，門外的人連問幾遍沒有得到回應(yīng)，已經(jīng)歸于安靜。艾唯撥開她的長發(fā)，像對待自己熱戀中親密的愛人，一邊漠然回答：“等著。”

門外的人竟然還沒有離開，應(yīng)道：“是，小姐。”

“怎么，不敢讓人進(jìn)來？”秦淮抬手勾著她的發(fā)梢把玩，用氣聲挑釁，“這裏不是你家嗎？杰菲爾德小姐，您的傭人、助手們，連您在房間裏做什么都要過問嗎？”

“以我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這個吻，還有你這番試探，都算很過頭了。但這次我原諒你。”艾唯拇指摩挲著她沾血的唇角，“退燒以后，我會讓管家?guī)汶x開。下次見面，向我示弱的第一步就是不要用姓氏稱呼我。”

她捏著秦淮的下巴往前一帶，像某種威脅：“明白嗎？”

秦淮略微抬著頭，冷笑：“只要您愿意。”

“我拭目以待，秦淮，”艾唯說，“我們還會見面的。”

……

城堡二樓，走廊深處傳來平底鞋踩踏地板的細(xì)微聲響，這人的腳步聲不急不緩，直到在窗前停駐。飄窗的窗簾大開，窗前的人暴露在正午刺眼的陽光之中，猶如一座肅穆的雕塑。

“你的客人，似乎已經(jīng)離開很久了。”柏莎夫人眺望著延伸向莊園之外的道路，提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