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把我小時的照片都拿出來看一遍。”她隨手在鞋盒裏拿起幾張舊照片給我看,“你看,這是我八個月大的時候,我那時就是一個大胖妞,手臂胖乎乎的像一節蓮藕……”
“啊……很可愛……”我說。
“這是兩歲的我,比八個月大的時候瘦了些,我很喜歡這張,那時臉小,眼睛看起來很大的樣子……這一張是五歲生日,我媽媽親手做的蛋糕……這張是九歲的時候,我姑姑結婚,我做花童,我很喜歡這條裙子……每次分手的時候,我也會把這些照片拿出來看,這些日子都回不去了……”
她笑著說:“我也曾是那么幸福快樂的一個孩子啊,為什么要悲傷呢?我怎么舍得讓這么可愛的我難過呢?要是有人不珍惜我,我也不珍惜他。”
我笑了:“嗯……能夠這樣想,真好。”
“可能我是太愛自己了。”俞愿說,“沒有男人,我們還是可以活得好好的,說什么余生相伴,哪有這么理想呢?兩個人在一起,不過是結伴走一程,有些人走到老,有些人半路分開,怎么都好,愛過也好,恨過也好,都只是過程,不是歸宿,最后的歸宿還是自己。”
“我覺得我好像真的可以這樣一直一個人生活下去。”我說。
“是呀,因為我們都長大了。”俞愿喝著酒說,“要是可以不長大,不需要面對抉擇,也不需要面對人生的波濤洶涌,那該有多好?可是,人就是無法不長大。”
“我們永遠不會真的長大,我們只會老去。”我說。
“那就試著老得快樂些吧……我不會勸你原諒程飛或者離開他,跟隨你自己的心吧,想不通的時候就緩一緩,不要去想,如果你一走開他就跑走了,這個男人也不值得你回頭,不值得你給他一次機會……給他機會,因為人都會犯錯……除非不愛了。”
“或者我不愛了。”
俞愿看著我:“做醫生做太久了,變成鐵石心腸了嗎?別逞強了,要是不愛,你就不會夜晚跑來這裏。”
我沒法反駁:“愛或者不愛,又有什么關系呢?他都愛著別人了。”
“那不見得是愛啊。”
“無論是什么也好,都跟我無關了。”
“男人這種東西,有時也真是太煩人了,女人和男人明明就不是一個類別,我們永遠也不會完全了解他們心裏想些什么,可是卻要愛他們,就像你說的,人為什么要有愛情,因為一個人走的路會孤單啊,因為想要溫暖啊,但是,一開始明明想要溫暖,后來倒是心寒了……”
俞愿在鞋盒裏找到一張孟長東小時的照片,笑著給我看:“啊……這一張是他的,六歲的他,在公園裏,你看他,理了個小平頭,笑得多燦爛,誰知道長大后會變得那么黏人……人是什么呢?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的,都跟著欲望走,好像自愛,可是也會自毀……香奈兒不是有句名言嗎?”
她把孟長東的照片放回去:“她說,‘當你了解男人都是小孩子,你也就了解人生所有的事情。’可是啊,我倒寧愿先去了解人生所有的事情,回頭再去了解男人,這樣也許會容易些,所以,我早就放棄去了解他們,人生苦短,我去愛就好,不見得要了解……”
俞愿把鞋盒裏的照片倒出來、排好,又放回去,說:“孟長東剛搬走的那段日子,我把這些照片看了又看,一邊看一邊哭……小時總想著長大,長大了就可以為所欲為……哈哈……沒想到一下子就長大了,長大也是好的,再也不會毫無保留地去愛一個人,總是更愛自己……”
“為什么你照片都放鞋盒裏呢?”我問她。
俞愿抱著鞋盒,像抱著個寶貝似的說:“我這個可是羅杰維維亞的鞋盒啊,一點都不虧待我的童年照。”
我笑了,像俞愿這樣多好啊,愛自己多一些,每次分手,也都長大一些,離婚之后,反而活得更自在。誰說歸宿只能是另一個人呢?從來都是自己。
我是不是也該回到我的童年裏,在那裏,是不是可以忘記被深愛的人背叛的痛苦?然后跟自己說:“我怎么舍得為了你而讓那么可愛的自己難過呢?”
可是,付出過的深情,豈會那么容易就忘得了呢?如果沒有后來發生的事,也許我會回到程飛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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