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拔起單刀,叫道:“這姓鳳的住在哪里?”那胖商人還未回答,忽聽得遠處隱隱傳來一陣犬吠之聲,瘦商人嘆道:“作孽,作孽!”胡斐道:“還有什么事?”瘦商人道:“那是鳳老爺的家丁帶了惡狗,正在追拿鍾家的小二子。”胡斐怒道:“冤枉已然辨明,還拿人干什么?”瘦商人道:“鳳老爺言道:小三子既然沒吃,定是小二子吃了,因此要拿他去追問。鄰居知道鳳老爺惱羞成怒,非把這件冤枉套在小二子頭上不可,暗暗叫小二子逃走。今日鳳老爺的家丁已到處搜拿了半天呢。”此時胡斐反而抑住怒氣,笑道:“好好,兩位說得明白,這一萬兩銀子我便向鳳老爺借去。”說著提起酒壺就口便喝,將三壺酒喝得涓滴不剩,一疊聲催伙計拿酒來。但聽得狗吠聲吆喝聲越來越近,響到了街頭。胡斐靠到窗口,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從轉角處沒命地奔來。他赤著雙足,衣褲已被惡狗的爪牙撕得稀爛,身后一路滴著鮮血,不知他與眾惡犬如何廝斗,方能逃到這里。他身后七八丈遠處,十余條豺狼般的猛犬狂叫著追來,眼見再過須臾,便要撲到鍾小二身上。鍾小二此時已是筋疲力盡,突然見到母親,叫一聲:“媽!”雙腿一軟,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鍾四嫂雖然神智胡涂,卻認得兒子,猛地站起,沖了過去,擋在眾惡犬之前,護住兒子。眾惡犬登時一齊站定,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嗚嗚發威。這些惡犬只只兇猛異常,平時跟著鳳老爺打獵,連老虎大熊也敢與之搏斗,但見了鍾四嫂這股拚死護子的神態,一時竟然不敢逼近。眾家丁大聲吆喝,催促惡犬。只聽得嗚嗚幾聲,兩頭兇狼般的大犬躍起身來,向臥在地上的鍾小二咬去。鍾四嫂撲在兒子身上。第一頭大犬張開利口,咬住她的肩頭。第二頭惡犬卻咬中她的左腿。雙犬用力拉扯,就似打獵時擒著白兔花鹿一般。眾家丁呼喝助威。鍾四嫂不顧自身疼痛,仍是護住兒子,不讓他受惡犬的侵襲。鍾小二從母親身下爬了出來,一面哭喊,一面和眾惡犬廝打,救護母親。霎時之間,十余條惡犬從四面八方圍攻了上去。街頭看熱鬧的閑人雖眾,但迫于鳳老爺的威勢,個個敢怒而不敢言。要知當此情景之下,只要有誰稍稍惹惱了這些家丁,一個手勢之下,眾惡犬立時撲上身來。有的不忍卒睹這場慘劇,掩面避開。眾家丁卻是興高采烈,猶似捕獲到了大獵物一般。胡斐在酒樓上瞧得清清楚楚,他遲遲不出手救人,是要親眼看明白那鳳天南是否真如這兩個商人所說的那么歹毒,以免誤信人言,冤枉無辜。初時他聽胖商人述說這件慘事,心中極其惱怒,后來聽說那鳳天南既已平白無端地逼死了一條人命,還派惡犬追捕另一個孩子,覺得世上縱有狠惡之人,亦不該如此過份,倒有些將信將疑起來,直到親見惡犬撲咬鍾氏母子,那時更無懷疑,眼見街頭血肉橫飛,再遲得片刻,這一雙慈母孝子不免死于當場,當下抓起桌上三雙筷子,勁透右臂,一枚枚的擲了下去。
但聽得汪汪汪、嗚嗚嗚幾聲慘叫,六頭惡犬均被筷子打中腦門,伏地而死,其余惡犬呆在當地,不知該當繼續撲咬,還是轉身逃去。胡斐又拿起桌上的酒杯,飛擲下街,當真是差不失寸,勁力透骨,每一只酒杯的杯底都擊中在每一頭惡犬的鼻頭上。三頭大狗叫也沒叫一聲,登時翻身而死。余下幾條惡犬將尾巴挾在后腿之間,轉眼逃得不知去向。帶狗的家丁共有六人,仗著鳳天南的威勢,在佛山鎮上一向兇橫慣了的,眼見胡斐施展絕技殺狗,竟然不知死活,一齊怒喝:“什么人到佛山鎮來撒野?打死了鳳老爺的狗,要你這小子償命。”各人身上都帶著單刀鐵鏈,紛紛取出,蜂擁著搶上樓來。眾酒客見到這副陣仗,登時一陣大亂。那“英雄樓”是鳳天南的產業,掌柜的、站堂的、送菜的、大廚二廚,一見鳳府家丁上樓拿人,各自抄起火叉、菜刀、鐵棒,都要相幫動手。胡斐瞧在眼里,只是微微冷笑。
但見六名家丁奔到身前,為首一人將鐵鏈嗆啷啷一抖,喝道:“臭小子,跟老爺走吧。”胡斐心想:“一個鄉紳的家丁,也敢拿鐵鏈鎖人,這姓鳳的府中,難道就是佛山鎮的衙門?”他也不站起,反手一掌,正中那家丁的左臉,手掌縮回時,順手在他前頸“紫宮”、后腦“風府”兩穴各點了一下。這是人身的兩處大穴,那家丁登時呆呆站著,動彈不得。其時第二、第三個家丁尚未瞧得明白,各挺單刀從左右襲上。胡斐見二人雙刀砍來時頗有勁力,顯是練過幾年武功,倒非尋常狐假虎威的惡奴可比,正是如此,更可想見那鳳天南的兇橫,當下如法炮制,啪啪兩記巴掌,打得那兩名家丁愣愣的站著。余下三名家丁瞧出勢頭不對,一個轉身欲走,另一個叫道:“鳳七爺,你來瞧瞧這是什么邪門。”那鳳七是鳳天南的遠房族弟,就在這英雄酒樓當掌柜,武功是沒有什么,為人卻極是機靈,這時已站在樓頭,瞧出胡斐武功甚是了得,當即搶上兩步,抱拳說道:“原來今日英雄駕到,恕鳳某有眼不識泰山……”
胡斐見三名家丁慢慢向樓頭移步,想乘機溜走,當即從身邊站著不動的家丁手中取過鐵鏈,著地卷去,回勁一扯,鐵鏈已卷住三名家丁六只腳,但聽得“啊喲,啊喲”聲中,三個人橫倒在地,跌成一堆,一齊給他拖將過來。胡斐拿起鐵鏈兩端,打了一個死結,對鳳七毫不理睬,自斟自飲。英雄樓眾伙計雖見胡斐出手厲害,但想好漢敵不過人多,各執家伙,布成陣勢,只待鳳七爺一聲令下,便即一擁而上。胡斐喝了一杯酒,問道:“鳳天南是你什么人?”鳳七笑道:“鳳老爺是在下的族兄,尊駕可認得他么?”胡斐道:“不認得,你去叫他來見我。”鳳七心中有氣,暗道:“憑你這小子也請得動鳳老爺?便是你登門磕頭,也不知他老人家見不見你呢?”但臉上仍是笑嘻嘻地道:“請教尊駕貴姓大名,好得通報。”
胡斐道:“我姓拔,殺雞拔毛的拔。”鳳七暗自嘀咕:“怎么有這個怪姓兒?”陪笑道:“原來是拔爺,物以稀為貴,拔爺的姓數,南方倒是少有。”胡斐道:“是啊,俗語道物以稀為貴,掉句文便是‘鳳毛麟角’,在下的名字便叫作‘鳳毛’。”鳳七笑道:“高雅,高雅!”突然轉念:“不對,他這‘拔鳳毛’三字,豈不是有意來尋晦氣,找岔子?”臉色一變,厲聲道:“尊駕到底是誰?到佛山鎮有何貴干?”胡斐笑道:“早就聽說佛山鎮有幾只惡鳳凰,我既然名叫拔鳳毛,便得來拔幾根毛兒耍耍。”鳳七退后一步,嗆啷一響,從腰間取出一條軟鞭,左手一擺,叫手下眾人小心在意,右腕抖動,軟鞭挾著一股勁風,向胡斐頭上猛擊下來。胡斐心中盤算已定:“單憑鳳天南一人,也不能如此作惡多端。他手下的幫兇之輩,個個死有余辜。今日下手不必容情。”眼見軟鞭打到,反手一帶,已抓住鞭頭,輕輕向內一扯。鳳七立足不住,向前沖了過來。胡斐左手在他肩頭一拍,鳳七但覺一股極大力量往下擠迫,不由自主的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胡斐笑道:“不敢當!”順手將那十三節軟鞭往他身上一卷,已將他縛在一張八仙桌桌腳上。
酒樓眾伙計正要撲上動手,突見如此變故,嚇得一齊停步。胡斐指著一個肥肥的廚子叫道:“喂,將菜刀拿來。”那肥廚子張大了嘴,不敢違拗,將手中握著的菜刀遞了過去。胡斐道:“炒里脊用什么材料?”肥廚子道:“用豬背上脊骨兩旁的上好精肉。你是要吃糖醋、椒鹽、油炸,還是清炒?”胡斐伸手一扯,嗤的一響,將鳳七背上的衣服撕破,露出肥肥白白的背脊來,摸摸他的脊梁,道:“是不是這里下刀?”那肥廚子的大口張得更大,哪敢回答?鳳七連連磕頭,叫道:“英雄饒命!”胡斐心想:“饒你性命可以,但不給你吃些苦頭,豈不是作惡沒有報應?”菜刀一起,在他脊骨旁劃了一條長長的傷口,問道:“半斤夠了么?”廚子呆頭呆腦地道:“一個人吃,已經夠啦!”鳳七嚇得魂飛天外,但覺背上劇痛,只道真的已給他割了半斤里脊肉去,只聽胡斐又問:“炒豬肝用什么作料?清蒸豬腦用什么作料?”鳳七心想:“炒里脊那還罷了,這炒豬肝、蒸豬腦兩樣一作,我這條老命,還剩得下么?”拚命的磕頭,只把樓板磕得冬冬直響,叫道:“英雄有事便請吩咐,只求饒了小人一命。”胡斐見嚇得他也夠了,喝道:“你還敢幫那鳳天南作惡么?”鳳七忙道:“小人不敢。”胡斐道:“好,快趕走樓上與雅座的客人,大堂與樓下的客人一個也不許走。”鳳七叫道:“伙計,快遵照這位好漢爺的吩咐。快!快!”樓上眾酒客不是財主,便是富商,個個怕事,一見打架,早想溜走,苦于梯口給手執兵刃的眾伙計守住,欲行不得,這時也不用人趕,早心急慌忙地走了。樓下大堂的客人都是窮漢,十個中倒有七八個吃過鳳七的虧,見今日有人上門尋事,實在說不出的痛快,都要留下來瞧瞧熱鬧。
胡斐叫道:“今日我請客,朋友們的酒飯錢,都算在我帳上,你不許收一文錢,快抬酒壇子出來,做最好的菜肴敬客,把街上九只惡狗宰了,燒狗肉請大家吃。”他吩咐一句,鳳七答應一句。眾伙計行動稍遲,胡斐便揚起菜刀,問那肥廚子:“紅燒大腸用什么作料?炒腰花用什么作料?”那廚子據實回答,用的是大腸一副,腰子兩枚。只把鳳七驚得臉無人色,不住口的催促。那六名家丁見胡斐如此兇狠,不知他要如何對付自己,心中都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偷瞧胡斐的臉色一眼,又互相對望一眼,心中只是焦急:“鳳老爺怎地還不過來救人?再遲片刻,這兇神便要來對付我們了。”胡斐見眾伙計已照自己吩咐,一一辦理不誤,大步走到樓下,倒了一大碗酒,說道:“今日小弟請客,各位放量飲酒,想吃什么,便叫什么,酒樓上若有絲毫怠慢,回頭我一把火將它燒了。”眾酒客歡然吃喝,只是在鳳家積威之下,誰也不敢接口。胡斐回到樓上,解開了三名家丁的穴道,將鐵鏈分別套在各人頸里,連著另外三名家丁,將六個人一齊拉下樓來,問道:“鳳天南開的當鋪在哪里?我要當六只惡狗。”便有酒客指點途徑,說道:“向東再過三條橫街,那一堵高墻便是。”胡斐說聲:“多謝!”牽了六人便走。一群瞧熱鬧的人遠遠跟著,要瞧活人如何當法。胡斐一手拉住六根鐵鏈,來到“英雄典當”之前,大聲喝道:“英雄當狗來啦!”牽了六名家丁,走到高高的柜臺之前,說道:“朝奉,當六條惡狗,每條一千兩銀子。”坐柜的朝奉大吃一驚,佛山鎮上人人知道,這“英雄典當”是鳳老爺所開,十多年來誰也不敢前來胡混,怎么今日竟有個失心瘋的漢子來當人?凝神一看,認出那六個被他牽著的竟是鳳府家丁,這一來更是驚訝,說道:“你……你……你當什么?”胡斐喝道:“你生不生耳朵?我當六條惡狗,每條一千兩,共是六千兩銀子。這筆生意便宜你啦。”那朝奉知他有意來混鬧,悄聲向旁邊的朝奉說了一聲,命他快去呼喚護院武師來打發這瘋子,一面向胡斐客客氣氣地道:“典當的行規,活東西是不能當的,請尊駕原諒。”胡斐道:“好,活狗你們不收,那我便當死狗。”六名家丁大驚,一齊叫道:“俞師爺,你快收下來,救命要緊。”但典當的朝奉做事何等精明把細,豈肯隨隨便便的送六千兩銀子出去,只是陪笑道:“你老請坐啊,用杯茶不用?”胡斐道:“先把活狗弄成死狗,再喝你的茶。”四下一瞧,心下已有了計較,兩步走到大門旁,抓住門緣向上一托,已將一扇黑漆大門抬了下來。那俞朝奉見事情越加不對,叫道:“喂,喂,你這位客人干什么啊?”胡斐不去理他,左一腿,右一腿,將六名家丁踢倒在地,橫轉門板,壓在六人身上。俞朝奉叫道:“唉,不要胡鬧,你可知這是什么地方?這典當是誰的產業?”胡斐心想:“瞧你這副尖酸刻薄的樣兒,佛山鎮上定有不少窮人吃過你的苦頭。”走到柜臺之前,夾手一把抓住他的辮子,從高高的柜臺后面揪將出來,也壓在門板之下,接著走到門口,抱起門邊那只又高又大的石鼓,砰的一聲,摔上了門板。這石鼓何止五百斤重,這一摔上去,門板下七人齊聲慘呼,有的更是痛得屎尿齊流。門外閑人與柜臺內的眾朝奉也是同聲驚叫起來。胡斐又抱起另一只石鼓,叫道:“惡狗還沒死,得再加一個石鼓!”說著將那石鼓往空中一拋,眼看又要往門板上落去,但聽得眾人齊聲大叫,他雙手環抱,倏地將石鼓抱住,又壓在門板之上。這時門板上已壓了一千余斤,雖由七人分擔,但人人已壓得筋骨欲斷。俞朝奉大叫道:“好漢爺饒命!快取銀子出來!”胡斐道:“什么?你還要我取銀子出來?”俞朝奉身子瘦弱,早已給壓得上氣不接下氣,忙道:“不……不……我是叫當里取銀子出來……”
典當里眾朝奉見情勢險惡,只得將一封封銀子捧了出來,一百兩一封,共是六十封,胡斐將銀子都堆在門板之上,說道:“六條惡狗當六千兩,還有一個朝奉呢?難道堂堂英雄典當的一位大朝奉,還不及一條惡犬嗎?至少得當三千兩。”這六千兩銀子,足足有三百七十余斤,又壓在門板上,下面七人更是抵受不住。正亂間,忽然門外有人叫道:“哪一個雜種吃了豹子膽,來鳳老爺的鋪子混鬧?”人群往兩旁一分,闖進來兩條漢子。兩人一般的高大魁偉,黑衣黑褲,密排白色扣子,武師打扮。胡斐身形一晃,竄到兩人背后,一手一個,已抓住了兩人后頸。那兩人正是英雄典當的護院,閑著無事,卻在賭場賭博,聽得當鋪中有人混鬧,這才匆匆趕回,哪知還沒瞧清楚對手的身形面目,已被他抓住要害,提了起來。
胡斐雙手一抖,一個身上落下七八張天九牌,另一個手中卻掉下兩粒骰子。胡斐笑道:“好啊,原來是兩個賭鬼!”將兩人頭對頭一撞,騰騰兩聲,將兩人摔在門板之上。這兩個護院武師武功雖然平平,身子的重量卻是足斤加三。門板上又加了四百來斤,只壓得下面七人想呻吟一句也是有聲無氣。
典當的大掌柜只怕鬧出人命,忙命伙計又捧出三千兩銀子來,不住向胡斐打躬作揖,陪笑說好話,心下納悶:“怎地鳳老爺不親來料理?”胡斐在酒樓中命人烹狗,到典當中來當人,用意本是要激鳳天南出來。他自從少年時在商家堡鐵廳遇險之后,行事極為謹慎,心想這鳳天南既然號稱“南霸天”,家中的布置只怕比商家堡更為厲害,常言道:“強龍不斗地頭蛇。”若是上門去與他為難,只怕中了他的毒計,是以先鬧酒樓,再鬧當鋪,哪知鳳天南始終不露面,倒也大出意料之外。他見又有三千兩銀子搬到,頭一擺,道:“一齊放在門板上。”眾伙計明知一放上去,又是加上一百八九十斤,但不敢違拗,只得一包包輕輕地放了上去。胡斐叫道:“你們這典當是皇帝老子開的么?怎樣做事這等橫法?”大掌柜陪笑道:“不敢,不敢。好漢爺還有什么吩咐?”胡斐道:“當東西的沒當票么?”那大掌柜心想這六個家丁皮粗肉厚,壓一會兒還不怎樣,這俞朝奉只怕轉眼就要一命嗚呼,一疊連聲地叫道:“快寫當票。”
柜面的朝奉不知如何落筆,見大掌柜催得緊,只得提筆寫道:“今押到鳳府家丁六名,俞朝奉一名,皮破肉爛,手足殘缺,當足色紋銀九千兩整。年息二分,憑票取贖。蟲蟻鼠咬,兵火損失,各安天命,不得爭論。三年為期,不贖斷當。”原來天下當鋪的規矩,就算你當的是全新完整之物,他也要寫上“殘缺破爛”的字樣,以免贖當時有所爭執。當鋪當活人,那是從所未有之事,那朝奉寫得慣了,也給加上“皮破肉爛,手足殘缺”八字評語。
大掌柜將當票恭恭敬敬遞了過去,胡斐一笑收下,提起兩名武師,喝道:“將石鼓取下來。”兩名武師兀自頭暈眼花,卻自知一人搬一個石鼓不夠力氣,只得二人合力,一個個的抬了下來。胡斐道:“好,咱們到賭場去逛逛。你兩條大漢,抬著本錢跟我來。”兩名武師給他治得服服帖帖,一前一后抬著門板,端了九千兩紋銀,跟在胡斐后面。看熱鬧的閑人見他赤手空拳,斗贏了佛山鎮上第一家大典當,無不興高采烈,但怕鳳老爺見怪,卻不敢走近和他說話,聽他說還要去大鬧賭場,更是人人精神百倍,跟在后面的人越來越多。
那賭場開設在佛山鎮頭一座破敗的廟宇里,大門上寫著“英雄會館”四個大字。胡斐大踏步走進門去,只見大殿上圍著黑壓壓一堆人,正在擲骰子押大小。
開寶的寶官濃眉大眼,穿著佛山鎮的名產膠綢衫褲,敞開胸膛,露出黑毿毿的兩叢長毛,見到胡斐進來,后面跟著兩名武師,抬著一塊大門板,放著近百封銀子,心里一怔,叫道:“蛇皮張,你做什么?”那姓張的武師努一努嘴,道:“這位好漢爺要來玩一手。”那寶官聽蛇皮張說得恭敬,素知鳳老爺交游廣闊,眼前這人年紀雖輕,多半是他老人家的朋友,心想:“好哇,你是抬了銀子給我們場里送來啦。開飯店的不怕大肚漢,開賭場的豈怕財主爺?再抬了兩門板來也不嫌多。”咧嘴一笑,說道:“這位朋友貴姓?請坐請坐。”
胡斐大剌剌的坐了下來,說道:“我姓拔,名字叫作鳳毛。”那寶官一愣,心道:“啊,你是存心來跟我們過不去了。”拿起骰盅一搖,放下來合在桌上,四周數十名賭客紛紛下注,有的押“大”,有的押“小”。
胡斐有意要延挨時刻,等那鳳天南親自出來,好與他相斗,當下笑嘻嘻的坐著,并不下注。只見寶官揭開盅來,三枚骰子共是十一點,買“大”的賭客紛紛歡呼,買小的卻是垂頭喪氣。那寶官連開三次,都是“大”。
胡斐心想:“十賭九騙,這鳳天南既然如此橫法,所開的賭場鬼花樣必多,待我查出弊端,大鬧他一場。”當下注目看那骰盅,又傾聽骰子落下的聲音,要查究骰中是否灌鉛,聽了片刻,覺得骰子倒無花巧。他練過暗器聽風術,耳音極精,縱在黑暗之中,若有暗器來襲,一聽聲音,立知暗器來勢方位,是何種類,手勁如何。如趙半山這等大行家,當日在商家堡中一聽到身后暗器射到,即猜到對方是嵩山少林寺不疑大師的弟子,暗器聽風之術,一精至斯。胡斐的耳音較之趙半山雖然尚有不及,但聽了一陣,竟已聽出三枚骰子向天的是什么點數。要知骰子共有六面,每面點數不同,一點的一面與六點的一面落下之時,聲音略有差別,雖然所差微細之極,但在內力精深、暗器功夫極佳之人聽來,自能分辨。胡斐又讓他開了幾盅,試得無誤,笑道:“寶官,限注么?”那寶官大聲道:“廣東通省都知,南霸天的賭場決不限注,否則還能叫英雄會館么?”胡斐微微一笑,伸出大拇指一翹,道:“是啊,若是限注,豈不成了狗熊會館?”聽他骰子落定,乃是十六點,回頭叫道:“蛇皮張,押一千兩‘大’。”那寶官雖在賭場中混了數十年,但骰子到底開大開小,也是要到揭盅才知,見他一押便是一千兩,不由得一怔,揭開盅來,只見三枚骰子兩枚六點,一枚四點,不由得臉都白了,當下由下手賠了一千兩。接下去搖骰時聲音錯落,胡斐聽不明白,袖手不下,開出來是個八點小。跟著他押了二千兩“小”,盅子揭起,果然是四點“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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