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天下最鋒利的利劍,用大石砸在它平板的劍身上,也非一砸即斷不可。那姓聶的對這口寶劍愛如性命,見了這般慘狀,登時嚇得臉色蒼白,叫道:“在下認輸便是。”胡斐道:“我瞧這口好劍,未必一砸便斷。”說著又將大石一舉。那姓聶的叫道:“尊駕若是喜歡,拿去便是,別損傷了寶物。”胡斐心想此人倒是個情種,寧可劍入敵手也不愿劍毀,于是不再嬉笑,雙手橫捧寶劍,送到他身前,說道:“小弟無禮,多有得罪。”那人大出意外,只道胡斐縱不毀劍,也必取去,要知如此利刃,當世罕見,有此一劍,平添了一倍功夫,武林中人有誰不愛?當下也伸雙手接過,說道:“多謝,多謝!”惶恐之中,掩不住滿臉的喜出望外之情。
胡斐知道夜長夢多,不能再耽,翻身上馬,向群盜拱手道:“承蒙高抬貴手,兄弟這里謝過。”這句話卻說得甚是誠懇。向徐錚和馬春花叫道:“走吧!”徐錚夫婦驚魂未定,趕著鏢車,縱馬便走。胡斐和程靈素在后押隊,沒再向后多望一眼,以免又生事端,耳聽得群盜低聲議論,卻不縱馬來追。四人一口氣馳出十余里,始終不見有盜伙追來。徐錚勒住馬頭,說道:“尊駕出手相救,在下甚是感激,卻何以要冒充在下的師伯?”胡斐聽他語氣中甚有怪責之意,微笑道:“順口說說而已,兄弟不要見怪。”徐錚道:“尊駕貼上這兩撇胡子,逢人便叫兄弟,也未免把天下人都瞧小了。”胡斐一愕,沒想到這個莽撞之人,竟會瞧得出來。程靈素低聲道:“定是他妻子瞧出了破綻。”
胡斐略一點頭,凝視馬春花,心想她瞧出我胡子是假裝,卻不知是否認出了我是誰。
徐錚見了他這副神情,只道自己妻子生得美麗,胡斐途中緊緊跟隨,早便不懷好意。他被盜黨戲弄侮辱了個夠,已存必死之意,心神失常,放眼但覺人人是敵,大聲喝道:“閣下武藝高強,你要殺我,這便上吧!”說著一彎腰,就從趟子手的腰間拔出單刀,立馬橫刀,向著胡斐凜然傲視。胡斐不明他的心意,欲待解釋,忽覺背后馬蹄聲急,一騎快馬狂奔而至。這匹馬雖無袁紫衣那白馬的神駿,卻也是少有的名駒,片刻間便從鏢隊旁掠過。胡斐一瞥之下,認得馬上乘客便是十六盜伙之一。
程靈素道:“咱們走吧,犯不著多管閑事,打抱不平。”豈知“多管閑事,打抱不平”這八個字,正觸動徐錚的忌諱,他眼中如要噴出火來,便要縱馬上前相拚。馬春花急叫:“師哥,你又犯胡涂啦!”徐錚一呆。
程靈素一提馬韁,跟著伸馬鞭在胡斐的坐騎臀上抽了一鞭,兩匹馬向北急馳而去。胡斐回頭叫道:“馬姑娘,可記得商家堡么?”馬春花斗然間滿臉通紅,喃喃道:“商家堡,商家堡!我怎能不記得?”她心搖神馳,思念往事,但腦海中半分也沒出現胡斐的影子。她是在想著另外一個人,那個華貴溫雅的公子爺……胡程二人縱馬奔出三四里,程靈素道:“大哥,打抱不平的又追上來啦。”胡斐也早已聽到來路上馬蹄雜沓,共有十余騎之多,說道:“當真動手,咱們寡不敵眾,又不知這批人是什么來頭。”程靈素道:“我瞧這些人未必便真是強盜。”胡斐點頭道:“這中間古怪很多,一時可想不明白。”這時一陣西風吹來,來路上傳來一陣金刃相交之聲。胡斐驚道:“給追上了。”程靈素道:“我瞧那些人的心意,那位馬姑娘決計無礙,他們也不會傷那徐爺的性命,不過苦頭是免不了要吃的了。”胡斐竭力思索,皺眉道:“我可真是不明白。”忽聽得馬蹄聲響,斜刺往西北角馳去,走的卻不是大道,同時隱隱又傳來一個女子的呼喝之聲。
胡斐馳馬上了道旁一座小丘,縱目遙望,只見兩名盜伙各乘快馬,手臂中都抱著一個孩子。馬春花徒步追趕,頭發散亂,似乎在喊:“還我孩子,還我孩子!”隔得遠了,聽不清楚。那兩個盜黨兵刃一舉,忽地分向左右馳開。馬春花一呆,兩個孩子都是一般的心頭之肉,不知該向哪一個追趕才是。胡斐瞧得大怒,心想:“這些盜賊真是無惡不作。”叫道:“二妹,快來!”明知寡不敵眾,若是插手,此事實極兇險,但眼見這種不平之事,總不能置之不理,于是縱馬追了上去。但相隔既遠,坐騎又沒盜伙的馬快,待追到馬春花身邊,兩個大盜早已抱著孩子不知去向。只見馬春花呆呆站著,卻不哭泣。胡斐叫道:“馬姑娘別著急,我定當助你奪回孩子。”其實這時“馬姑娘”早已成了“徐夫人”,但在胡斐心中,一直便是“馬姑娘”,脫口而出,全沒想到改口。
馬春花聽了此言,精神一振,便要跪將下去。胡斐忙道:“請勿多禮,徐兄呢?”馬春花道:“我追趕孩子,他卻給人纏住了。”程靈素馳馬奔到胡斐身邊,說道:“北面又有敵人。”胡斐向北望去,果見塵土飛揚,又有八九騎奔來。胡斐道:“敵人騎的都是好馬,咱們逃不遠,得找個地方躲一躲。”游目四顧,一片空曠,并無藏身之處,只西北角上有一叢小樹林。程靈素馬鞭一指,道:“去那邊。”向馬春花道:“上馬呀!”馬春花道:“多謝姑娘!”躍上馬背,坐在她的身后。程靈素笑道:“你眼光真好,危急中還能瞧出我是女扮男裝。”三人兩騎,向樹林奔去。
只奔出里許,盜黨便已發覺,只聽得聲聲唿哨,南邊十余騎,北邊八九騎,兩頭圍了上來。
胡斐一馬當先,搶入樹林,見林后共有六七間小屋,心想再向前逃,非給追上不可,只有在屋中暫避。奔到屋前,見中間是座較大的石屋,兩側的都是茅舍。他伸手推開石屋的板門,里面一個老婦人臥病在床,見到胡斐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啊,啊”的低叫。
程靈素見那些茅舍一間間都是柴扉緊閉,四壁又無窗孔,看來不是人居之所,踢開板門一望,見屋中堆滿了柴草,另一間卻堆了許多石頭。原來這些屋子是石灰窯貯積石灰石和柴草之處。程靈素取出火摺,打著了火,往兩側茅舍上一點,拉著馬春花進了石屋,關上了門,又上了門閂。
這幾間茅舍離石屋約有三四丈遠,柴草著火之后,人在石屋中雖然熾熱,但可將敵人擋得一時,同時石屋旁的茅舍盡數燒光,敵人無藏身之處,要進攻便較不易。馬春花見她小小年紀,卻是當機立斷,一見茅舍,毫不思索的便放上了火,自己卻要待進了石屋之后,想了一會,方始明白她的用意,贊道:“姑娘!你好聰明!”茅舍火頭方起,盜眾已紛紛馳入樹林,馬匹見了火光,不敢奔近,四周團團站定。馬春花進了石屋,驚魂略定,卻懸念兒子落入盜手,不知此刻是死是活。她雖是著名拳師之女,自幼便隨父闖蕩江湖,不知經歷過多少風險,但愛兒遭擄,不由得珠淚盈眶。她伸袖拭了拭眼淚,向程靈素道:“妹子,你和我素不相識,何以犯險相救?”這一句也真該問,要知這批大盜個個武藝高強,人數又眾,便是她父親神拳無敵馬行空親自遇上了,也決計抵敵不住。這兩人無親無故,竟然將這樁事拉在自己身上,豈不是白白賠了性命?至于胡斐自稱“歪拳有敵牛耕田”,她自然知道是戲弄群盜之言。她父親的武功是祖父所傳,并無同門兄弟。程靈素微微一笑,指著胡斐的背,說道:“你不認得他么?他卻認得你呢。”胡斐正從石屋窗孔中向外張望,聽得程靈素的話,回頭一笑,隨即轉身伸手,從窗孔中接了一枝鋼鏢、一枝甩手箭進來,拋在地下,說道:“咱們沒帶暗器,只好借用人家的了。一、二、三、四……五、六……這里南邊共是六人。”轉到另一邊窗孔中張望,說道:“一、二、三……北邊七人,可惜東西兩面瞧不見。”回頭向屋中一望,見屋角砌著一只石灶,心念一動,拿起灶上鐵鍋,右手握住鍋耳,左手拿了鍋蓋,突然從窗孔中探身出去,向東瞧了一會,又向西瞧了一會。這么一來,他上半身盡已露在敵人暗器的襲擊之下,但那鐵鍋和鍋蓋便似兩面盾牌,護住了左右。只聽得叮叮當當、的的篤篤一陣響亮,他縮身進窗,哈哈大笑。只見鍋蓋上釘著四五件暗器,鐵鍋中卻又抄著五六件,什么鐵蓮子、袖箭、飛錐、喪門釘等都有。那鍋口已缺了一大塊,卻是給一塊飛蝗石打缺了的。胡斐說道:“前后左右,一共是二十一人。我沒瞧見徐兄和兩個孩子,推想起來,尚有二人分身對付徐兄,有兩人抱著孩子,對方共是二十五人了。”程靈素道:“二十五人若是平庸之輩,自然不足為患,可是這一批……”胡斐道:“二妹,你可知那使雷震擋的是什么來頭?”
程靈素道:“我聽師父說起過有這么一路外門兵器,說道擅使雷震擋、閃電錐的,都是塞北白家堡一派。可是那使寶劍的這人,劍術明明是浙東的祁家劍。一個是塞北,一個是浙東,嗯,大哥,你聽出了他們的口音么?”
馬春花接口道:“是啊,有的是廣東口音,還有湖南湖北的,也有山東山西的。”程靈素道:“天下決沒這么一群盜伙,會合了四面八方的這許多好手,卻來搶劫區區九千兩銀子。”馬春花聽到“區區九千兩銀子”一句話,臉上微微一紅。飛馬鏢局開設以來,的確從沒承保過這樣一枝小鏢。胡斐道:“為今之計,須得先查明敵人的來意,到底是沖著咱兄妹而來呢,還是沖著馬姑娘而來。”他初時見了敵人這般聲勢,只道定是田歸農一路,但盜伙的所作所為,卻處處針對著徐錚、馬春花夫婦,顯然又與苗人鳳、田歸農一事無關。馬春花道:“那自然是沖著飛馬鏢局。這位大哥貴姓?請恕小妹眼拙。”胡斐伸手撕下唇上粘著的胡子,笑道:“馬姑娘,你不認得我了么?”馬春花望著他那張壯健之中微帶稚氣的臉,看來年紀甚輕,卻想不起曾在那里見過。
胡斐笑道:“商少爺,請你去放了阿斐,別再難為他了。”馬春花一怔,櫻口微張,卻無話說。胡斐又道:“阿斐給你吊著,多可憐的,你先去放了他,我再給你握一回,好不好?”當年胡斐在商家堡給商寶震吊打,極是慘酷,馬春花瞧得不忍,懇求釋放。商寶震對她鍾情,雖然惱恨胡斐,卻也允其所請,但要握一握她的手為酬,馬春花也就答應。雖然其時胡斐已經自脫捆縛,但馬春花為他求情之言卻句句聽得明白,當時小小的心靈之中,便存著一份深深的感激,直到此刻,這份感激仍是沒消減半分。
為了報答當年那兩句求情之言,他便是要送了自己性命,也所甘愿。今日身處險地,心中反而高興,因為當年受苦最深之時,曾有一位姑娘出言為他求情,到這時候,自己竟能在這位姑娘危難之際來盡心報答。
馬春花聽了那兩句話,飛霞撲面,叫道:“啊,你是阿斐,商家堡中的阿斐!”頓了一頓,又道:“你是胡大俠胡一刀之子,胡斐胡兄弟。”胡斐微笑著點了點頭,但聽她提到自己父親的名字,又想起了幼年之事,心中不禁一酸。
馬春花道:“胡兄弟你……你……須得救我那兩個孩子。”胡斐道:“小弟自當竭力。”略一側身,道:“這是小弟的結義妹子,程靈素姑娘。”馬春花剛叫了一聲“程姑娘”,突然砰的一聲大響,石屋的板門被什么巨物一撞,屋頂泥灰撲簌簌直落。好在板門堅厚,門閂粗大,沒給撞開。
胡斐在窗孔中向外張去,見四個大盜騎在馬上,用繩索拖了一段樹干,遠遠馳來,奔到離門丈許之處,四人同時放手一送,樹干便砰的一聲,又撞在門上。
胡斐心想:“大門若是給撞開了,盜眾一擁而入,那可抵擋不住。”當下手中暗扣一枚喪門釘,一枝甩手箭,待那四名大盜縱馬遠去后回頭又來,大聲喝道:“老小子手下留情,射馬不射人。”眼看四騎馬奔到三四丈開外,他右手連揚,兩枚暗器電射而出,呼呼兩響,分別釘入當先兩匹馬的頂門正中。兩匹馬叫也沒叫一聲,立時倒斃。馬背上的兩名大盜翻滾下鞍。后面兩乘馬給樹干一絆,跟著摔倒。馬上乘客縱身躍起,沒給壓著。旁觀的盜眾齊聲驚呼,奔上察看,只見兩枚暗器深入馬腦,射入處只余一孔,連箭尾也沒留在外面,這一下手勁,當真是罕見罕聞。群盜個個都是好手,如何不知那小胡子確是手下留情,這兩件暗器只要打中頭胸腹任何一處,哪里還有命在?群盜一愕之下,唿哨連連,退到了十余丈外,直至對方暗器決計打不到的處所,這才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胡斐適才出其不意的忽發暗器,如果對準了人身,群盜中至少也得死傷三四人,局勢自可和緩,但胡斐不明對方來歷,不愿貿然殺傷人命,以至結下了不可解的深仇,何況馬春花二子落入敵手,徐錚下落不明,雙方若能善罷,自是上策。群盜一退,胡斐回過身來,見板門已給撞出了一條大裂縫,心想再撞得兩下,便無法阻敵攻入了。
馬春花道:“胡兄弟,程家妹子,你們說怎么辦?”胡斐皺眉道:“這些盜伙你一個也不認識么?”馬春花搖頭道:“不識。”胡斐道:“若說是令尊當年結下的仇家,他們言語之中,對令尊卻甚是敬重。如果有意和你為難,因而擄去兩個孩子,一來你一個人也不識,二來他們對你并無半句不敬的言語。對徐大哥嘛,他們確是十分無禮,但要和徐大哥過不去,可不用這般興師動眾啊。”馬春花道:“不錯。盜眾之中,不論哪一個,武功都勝過我師哥。只要有一兩人出馬,便已足夠了。”胡斐點頭道:“事情的確古怪,但馬姑娘也不用太過擔心,瞧他們的作為,并無傷人之意,倒似在跟徐大哥開玩笑似的。”馬春花想到“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些話,臉上又是一紅。兩人在這邊商議,程靈素已慰撫了石屋中的老婦,在鐵鍋中煮起飯來。三人飽餐了一頓,從窗孔中望將出去,但見群盜來去忙碌,不知在干些什么,因被樹木擋住了,瞧不清行動。胡斐和程靈素低聲談論了一陣,都覺難以索解。程靈素道:“這事跟義堂鎮上的胡大財主可有干連么?”胡斐道:“我是一點也不知道。”他頓了一頓,說道:“與其老是悶在葫蘆里,我們還不如現出真面目來,倘若兩事有甚干連,我們也好打定主意應付,免得馬姑娘的丈夫兒子受這無妄之災。”程靈素點了點頭。胡斐粘上了小胡子,與程靈素兩人走到門邊,打開了大門。群盜見有人出來,怕他們突圍,十余乘馬四下散開,逼近屋前。胡斐叫道:“各位倘是沖著我姓胡的而來,我胡斐和義妹程靈素便在此處,不須牽連旁人!”說著拍的一聲,把煙管一折兩段,扯下唇上的小胡子,將臉上化裝盡數抹去。程靈素也摘下了小帽,散開青絲,露出女孩兒家的面目。群盜臉上均現驚異之色,萬沒想到此人武功如此了得,竟是個二十歲未滿的少年。群盜你望我,我望你,一時打不定主意。突有一人越眾而出,面白身高,正是那使劍的姓聶大盜。他向胡斐一抱拳,說道:“尊駕還劍之德,在下沒齒不忘。我們的事跟兩位絕無關聯,兩位盡管請便,在下在這兒恭送。”說著翻身下馬,在馬臀上輕輕一拍,那馬走到胡斐跟前停住,看來這大盜是連坐騎也奉送了。
胡斐抱拳還禮,說道:“馬姑娘呢?你們答應了不打這抱不平的。”那姓聶的答道:“抱不平是不敢打了。我兄弟們只邀請馬姑娘北上一行,決不敢損傷馬姑娘分毫。”胡斐笑道:“若是好意邀客,何必如此大驚小怪。”轉頭叫道:“馬姑娘,人家邀你去作客,你去是不去?”馬春花走出門來,說道:“我和各位素不相識,邀我作甚?”盜眾中有人笑道:“我兄弟們自然不識馬姑娘,可是有人識得你啊。”馬春花大聲道:“我的孩子呢?快還我孩子來。”那姓聶的道:“兩位令郎安好無恙,馬姑娘盡可放心。我們出全力保護,尚恐有甚失閃,怎敢驚嚇了兩位萬金之體的小公子?”程靈素向胡斐瞧了一眼,心想:“這強盜說話越來越客氣了。這徐錚左右不過是個鏢頭,他生的兒子是什么萬金之體了?”只見馬春花突然紅暈滿臉,說道:“我不去!快還我孩子來!”也不等群盜回答,徑自回進了石屋。
胡斐見馬春花行動奇特,疑竇更增,說道:“馬姑娘和在下交情非淺,不論為了何事,在下決不能袖手旁觀。”那姓聶的道:“尊駕武功雖強,但雙拳難敵四手。我們弟兄一共有二十五人,待到晚間,另有強援到來。”胡斐心想:“這人所說的人數,和我所猜的一點不錯,總算沒有騙我。管他強援是誰,我豈能舍馬姑娘而去?但二妹卻不能平白無端的讓她在此送了命。”于是低聲道:“二妹,你先騎這馬,突圍出去,我一人照料馬姑娘,那便容易得多。”程靈素知他顧念自己,說道:“咱們結拜之時,說的是‘有難共當’呢,還是‘有難先逃’?”胡斐道:“你和馬姑娘從不相識,何必為她犯險?至于我,那可不同。”程靈素的眼光始終沒望他一眼,道:“不錯,我何必為她犯險?可是我和你難道也是從不相識么?”
胡斐心中大是感激,自忖一生之中,甘愿和自己同死的,平四叔是會的,趙半山也會的,(奇怪得很,一瞬之間,心中忽地掠過一個古怪的念頭:苗人鳳也會的),今日又有一位年輕姑娘安安靜靜地站在自己身旁,一點也不躊躇,只是這么說:“活著,咱們一起活,要死,便一起死!”那姓聶的大盜等了片刻,又說道:“弟兄們決不敢有傷馬姑娘半分,對兩位卻不存顧忌。兩位又何必沒來由的自處險地?尊駕行事光明磊落,在下佩服得緊。咱們后會有期,今日便此別過如何?”胡斐道:“你們放不放馬姑娘走?”那姓聶的搖了搖頭,還待相勸,群盜中已有許多人呼喝起來:“這小子不識好歹,聶大哥不必再跟他多費唇舌!”“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進來。”“傻小子,憑你一人,當真有天大的本事么?”
突見白光一閃,一件暗器向胡斐疾射過來。那姓聶的大盜躍起身來一把抓住,卻是一柄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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