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笑道：“也對，你是第一次當別人的仆人？”

病阿加說：“從前也有當過乞丐，或者跟在別人身邊當跟班，也有人花錢雇我當仆人，但是，都是一天兩天或者露面一次兩次，他們就不找我了，也沒有錢了，就過不下去了，只能另外想辦法，我從前給別人當什么都沒有見過這么有錢的地方，想來那些經驗是不作數的。”

他說著低下頭去，似乎有點自卑。

樂園說：“這也沒什么，誰不是學這樣學這樣活到今天的？生而知之的人或許有，但也不是你我，不必擔心，就算不會也不影響什么，反正尋常時候，我也沒什么特別的需要。”

病阿加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但似乎更難過了，樂園想了想，以為他是覺得自己沒有用處怕被趕出去，就安慰說：“你放心，我不會叫人送你出去的。”

病阿加的臉色更白了一點，看起來更不高興了，樂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但是，覺得自己可能不會說話把人惹到了，再說就要把人惹毛了，就沒再說什么，一路上非常安靜地走過小橋流水和花園碎石子路，回到了住處，溫習學過的內容，翻看一點小說，再練兩頁字。

一天就差不多過去了。

晚上吃了個飯，吳日照讓樂園陪著他散步，也不需要出大門，在家裏轉兩圈就夠了，樂園點頭同意，病阿加跟在他們身后，吳日照走了一段路，轉過頭去看，看見病阿加一直跟著，就問樂園：“你看他還順眼嗎？”

樂園點點頭：“順眼。”

吳日照又問：“他做得還過得去嗎？”

樂園點了點頭：“可以。”

吳日照笑了一下，說不清什么意思，又問：“那你們相處還算融洽嗎？”

樂園說：“還好。”

吳日照又問：“那你讓他住在哪裏？”

樂園說：“就在隔壁。”

吳日照點了點頭：“那還算近的。我還以為他都不能住到你的院子裏去。”

樂園說：“那倒不至于。”

吳日照笑了笑：“確實，你見了仆人都不會趕出去，他只是住在隔壁，也沒必要將他逐出家門。”

樂園眨了眨眼睛：“啊。”

吳日照問：“你們平時都說什么？”

樂園說：“沒什么，就是閑聊，吃什么東西穿什么衣服從前怎么樣。”

吳日照問：“那你問了他從前怎么樣？”

樂園說：“我問了，他說了，從前不怎么樣。”

吳日照又笑了一下問：“你知道他從前怎么樣，你也過得去？”

樂園點了點頭：“過得去。”

吳日照點頭：“好吧。那你們平時一起玩嗎？”

他說著看了一眼走在遠處的病阿加，對樂園說：“他比你小好幾歲呢。”

樂園說：“年紀這個事情我不太看得出來，不過，他確實感覺比我小一點，我沒想到是小很多，小點也好，手腳麻利，學習快，能幫忙，不需要睡很久。”

吳日照笑了笑問：“平時都不知道玩什么？”

樂園說：“感覺什么事情都沒什么好玩的，就想早點見到老師學點什么東西，要是能學好就再好不過了，要是學不好，我再想辦法，能用多少時間就用多少時間，不辜負老師，不辜負哥哥，也不浪費時間和錢，免得別人陪我玩過家家。”

吳日照笑道：“老師教過你說話詼諧幽默嗎？學得不錯。”

樂園笑了笑：“見到了哥哥就覺得如沐春風，說得都是真心實意的話，并不敢有意欺瞞哥哥，哥哥若能高興，就是我的造化，哥哥若是不為我憂心，我也高興。”

吳日照問：“你從前是住在哪裏？”

樂園的表情一點點落下去：“我不知道，都不記得了。”

吳日照問：“那你遇見過拐子嗎？”

樂園搖了搖頭：“應該沒有。”

吳日照又問：“那你還記得自己有什么親戚朋友嗎？”

樂園睜了睜眼睛，繼續搖頭：“不記得了，從前應該都沒有。”

吳日照笑了一下問：“那你從前過得怎么樣？”

樂園說：“沒什么錢。”

吳日照說：“那就是又窮又慘了。你是不是覺得有些疑惑，為什么你是我隨便認得的，在這裏當了座上賓，病阿加也是我在外面隨便認得的，為什么就在這裏給你當仆人？”

樂園說：“是有這個疑惑。我和他，在見到哥哥之前，差別不大，見了哥哥之后住在這裏，不說身份是云泥之別，也不能說一模一樣，哥哥不嫌棄我，我感激萬分，哥哥也不像是厭惡他的，怎么他就過得比我糟糕那么多？我不是有意說哥哥對他不好，只是有些奇怪。

畢竟，我實在感覺不出來，我和他的差距在哥哥眼裏究竟是什么樣。

只是這話不好問出來，怕說得不好，傷了哥哥的顏面，叫人看了笑話，所以我不說，又怕哥哥疑心我胡思亂想，天地良心，我不敢也不覺得哥哥哪裏不好。”

吳日照聽多了好話，聽見樂園說這些也不覺得害臊或者臉紅，只是波瀾不驚笑了笑：“我之前讓人出門打聽過你的事情，在附近沒有聽說過有你這樣的人，在遠處也沒有，你大概是走小路從山裏連夜趕路到這裏的，還不是到附近，這一段路都沒被人看見，你是個特別的人。

你說是個孤兒，我又讓人往外打聽了，得到的消息卻不是那樣，具體怎么樣，我想問你，但你似乎真不知道，其實不知道也好，一堆糟心事，不知道最妙，只是我不清楚，你這個不知道，是故意不知道還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懶得追究，我這裏錢多，總有人惦記，偶爾送人來。

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只不過，你和他的不一樣，也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