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洗完了澡之后，換下來的衣服都堆在一起，至少從表面上看，他們是神清氣爽的模樣。

外面來了一個仆人，敲了敲門，請他們去吃飯。

樂園走到門口往外看，外面的雨還在下，雨水從屋檐掉下來，嘩啦啦的，落在地面上，濺起青石板的水花，在昏暗的天色之中，詭異而美麗，微微發光，像是數不清的碎珍珠。

仆人問：“二位是自己打傘過去，還是穿上蓑衣蓑帽提一盞燈？或者，可以安排轎子，就是，轎子需要一點時間，我們走在路上會盡量快一點，大人那邊，或許會先吃起來，公子過去，時間會更晚，你們看？”

樂園說：“坐轎子未必有點勞師動眾了，我們自己打傘過去好了，東西少一點，免得收拾起來麻煩。”

仆人點了點頭：“那好，我先回去回覆大人了。”

樂園點了點頭，把人送到門口，那人就走出去，很快在雨水之中不見了。

外面昏沈沈的，看起來并不光亮，雨水和天色混合起來，形成了一種霧靄沈沈的模樣，像是走出去就會伸手不見五指。

樂園在門口站了一下，病阿加已經從雜物間找出一把傘來，猶豫了一下問：“主人要自己打傘嗎？”

樂園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問：“我打傘，那你做什么？”

病阿加眨了眨眼睛，訕訕笑道：“我也打一把傘跟著主人走。”

樂園搖了搖頭，似乎是不滿意的樣子，對病阿加說：“那你找一把大一點的傘吧。”

病阿加猶豫著點了點頭，轉過頭去，進入了雜物間，找了半天，找出來一把非常大的傘，但樂園看著那把傘比劃了一下，感嘆道：“真夠大的。”

病阿加看了一眼傘，笑道：“是特別大，最大的一個了。”

樂園點頭：“就是有些重的樣子。”

病阿加說：“沒關系，就當時走在路上鍛煉好了。”

樂園打量他，笑道：“既然你有這個心，那我就不客氣了。”

病阿加點了點頭：“主人本來就不必和我客氣。”

樂園笑了笑。

病阿加打開了那把巨大的傘，走到屋檐底下對門口的樂園說：“可以走了，主人。”

樂園點了點頭，走到了傘底下，病阿加對樂園說：“請主人再過來一點，要是被風雨吹到淋濕了，恐怕是會生病的。”

樂園就往病阿加身邊靠近了一點，病阿加走了一段路，樂園有點良心不安似的，伸出手去說：“不如你把手裏的那個燈給我拿著吧。這樣你那邊輕一點，我會照亮前面的路，你就不必擔心了。”

病阿加推辭說：“這怎么好意思呢？我只是一個仆人，主人可是這住處的公子，哪裏有仆人休息，讓主人做事的道理？”

樂園說：“無所謂，我們這裏也不是講究那么許多規矩的地方，你放心好了，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就算別人知道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們知道有什么？又能怎么樣？橫豎我們又不是見不得人。”

病阿加笑了一下又說：“可是，主人，別人要是知道，我讓主人做事，怕是傳到大人耳朵裏，會叫人不高興的。”

樂園說：“不叫他知道不就好了？他就算是知道了，也會顧忌我躊躇一二，只要他一開始不說，之后大概也不會說的。”

病阿加依舊推辭：“可是啊，主人，我只是一個仆人，怎么能讓您跟我一起出門還做事呢？那我豈不是毫無用武之地了？”

樂園從他手裏搶過玻璃繡球燈，惱道：“跟你說這么多，我早就應該搶過來了，若有問的，你就說是我強迫你的，還能有什么？我就不信了，他們那么針對你折磨你苛待你，你還能一言不發繼續在這裏待下去？那不合適吧！再說了，我又不是死了，你究竟怕什么？

怕我背刺你？那你就算是不給我，我也有機會說你不好，你就算是給我了，我也可以說是你的錯，你以為這些事情沒有話說嗎？別害怕了！現在怎么輪到你似的，你這么優柔寡斷起來。”

這話莫名有些親近，病阿加只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又忍不住在心中暗喜，想到，若是能這么過一輩子，也不算是虛度此生了。

可惜，想什么事都不發生那是不可能的。

樂園見病阿加不說話，以為他是默認了，又擔心他有些難過，只是不好對自己說什么，怕說出來就是出言不遜，就對他安慰說：“沒關系的，我不會對其他人說什么的，就算他們知道了，我也可以為你作證，都是我要你這么做的，跟你的本意沒有關系，更何況只是一個燈。”

病阿加點了點頭，依舊不說話，其實他只是聽見樂園開解自己，心中熱乎乎的，一時間說不出來話，想再多聽樂園說兩句，就只是不大反應回答，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地沈穩。

樂園努力試圖讓他高興起來說：“我前些日子看見一本不錯的書，你要是有空，回去之后，跟我一起看看吧？我念書給你聽，也許你今天晚上能早些睡著呢。”

病阿加偷偷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說：“好。”

這話還是言簡意賅。

樂園絞盡腦汁想叫他別擔心就說：“到門口附近，或許就會被人看見了，到時候，我把燈還給你就是了，你別難過。”

病阿加說：“我沒有難過。”

樂園又說：“那好，你沒有難過，不如我之后到了餐廳，和哥哥說兩句話，把這件事提出來，叫哥哥答應我，日后如有下雨的時間，我還要出門，你給我打傘，我就提燈，也算是不虧待旁人，免得傳出去名聲不好聽，也不需要別人跟我一樣。”

病阿加本來還在高興，正走神回味之前的話，突然聽見樂園越說越離譜了，回過神來，哭笑不得：“主人不必如此。

今日主人能為我幫忙，我已經感激不盡，主人若是真要對大人說那些話，我雖然感激涕零也不得不為自己的棺材板考慮了，只怕主人說了那些話，大人反而不高興，我又只是個仆人，我怕大人心情不好，主人去了，說了這些，正好撞在槍口上，我怕被趕出去活剝了。”

樂園想了想，好像也是，點了點頭：“那就都依你的。”

眼看著快要走到地方了，一滴雨突然落下來，砸中了樂園的頭發，樂園縮了縮脖子，覺得奇怪，以為是外面的樹杈子掉下來的水滴，就忽略不計了，誰知道，走了兩步，又被一滴冷水落在了脖子上，大驚失色，抹了一把，發現脖子上果然有水珠，楞住。

樂園加快腳步走進了屋內，轉過頭去一看，發現病阿加正在收拾那把傘，巨大的傘緩緩往內收起，散發著一股奇怪的仿佛是植物提取液的氣味，一大串的雨水從表面上落下來，地面迅速被弄濕了一層，本來還有一點干燥的地方，現在被雨水濕透了。

樂園摸了摸脖子，脖子的皮膚表面還是濕漉漉的，是剛才那滴水的問題，吳日照坐在屋內，正在翻看一本書，見到樂園過來了，將書放在旁邊，抬頭看向門口，發現樂園已經進來了，卻沒有走到桌邊，而更遠處一點的病阿加收拾了傘，按照其他仆人的指導將東西放在了旁邊。

樂園收回目光，轉過身面向餐桌，吳日照對樂園招了招手，跟他說：“過來。”

樂園點了點頭，走到吳日照的身邊，吳日照笑道：“這么一小會兒不見，你就又換了一身衣服，若是不在我這裏，還不知道你要用掉多少錢，我之前就看你是一個金尊玉貴的人，只是沒有證據，如今算是看出來了，你要是長在尋常人家，怕是別人家沒有錢給你買這些衣服。”

樂園坐在吳日照旁邊，默默紅了一下臉，低聲說：“哥哥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