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待

密室與外隔絕，不辨天日。文棠身受重傷，清醒的時日少，昏迷的時候多，暈暈乎乎地感覺到有人間斷進(jìn)出，探她鼻息，替她餵水餵飯。但是她太累了，躺在冰涼的磚地上，只覺全身酸軟，怎么用力都起不了身，腦袋好容易有片刻清明，但須臾便又陷于混沌。

“小糖，你醒了。”

不知過了多少日，文棠才又緩緩睜開眼睛，一張眼就看見阿滿欣喜焦灼的臉。阿滿端著盛滿藥汁的碗，幾乎要喜極而泣，口中慌亂地不停重覆著：“小糖，你醒了。小糖，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文棠想擠出一絲微笑，無奈太過虛弱，才輕微抽動了一下嘴角，便覺頭腦一陣暈眩，胸口氣悶惡心。

“你傷得太重了，差點就......”阿滿伸臂攬住文棠的肩膀，替她穩(wěn)住重心，哽咽著恨聲道，“他下手真重！”

文棠感知全身脈搏無力，筋骨松動，內(nèi)息凝滯，猶如死水一潭，心早涼了半截，心上嘆道：“他折了我的筋脈。”

阿滿充滿憂慮地望著文棠，嚅動嘴唇想說些安慰的話，可喉頭一酸，什么也沒說出來，只默默地抹著眼淚，舀起一勺湯藥餵到文棠嘴邊，小聲抽泣著道：“會好起來的，快把藥喝了。”

文棠已是虛弱至極，連睜眼都感到費力，實在沒有力氣再說話，乖乖地張口將餵到嘴角的藥水吞咽下去。

阿滿配的藥中加了山參、靈芝、鹿茸等珍貴藥材，藥力強勁，本不適宜過于虛弱之人飲用，可文棠已是命懸一線，吊命要緊，便也顧不得那些虛不受補的約束了。幸好文棠自幼習(xí)武，身體底子甚好，飲過湯藥之后并沒有什么不適，漸覺好轉(zhuǎn)起來。阿滿見她面色轉(zhuǎn)好，口中“謝天謝地”，懸起的一顆心才落下半邊，放下藥碗，端起粥碗，預(yù)備要餵文棠稀米粥。文棠肚中干癟，可卻沒有食欲，微微搖頭。

“你已經(jīng)很多天水米未進(jìn)了，多少還是吃一點吧。”阿滿執(zhí)著湯匙，將粥餵到文棠唇畔，看著她蒼白得可怕的面容，擔(dān)心地說著，“我只被允許進(jìn)來一小會兒，待不了多久。”

文棠點點頭，心中暗自嘆息，明白自己如今還能活著，是有多不容易。她輕輕地將嘴張開一個小口，努力地咀嚼著本就熬得稀爛的米粒。

喝完粥，替文棠擦拭了嘴角，阿滿開始麻溜地將各色碗碟往提籃裏收。她邊忙碌著，邊想著寬慰的話對文棠說：“小糖，我剛剛替你把了脈，雖說筋脈阻滯，但卻沒有斷，若是好好休養(yǎng)，還是有機會恢覆的。你先安心在這裏養(yǎng)著，我看他現(xiàn)在還沒有要加害你的意思，不然也不會允許我進(jìn)來了。”

文棠微微苦笑一下，心道：“不知那人心裏打了什么惡毒的算盤呢！”但她不忍讓阿滿擔(dān)心，只輕輕點了點頭，表示附和。

阿滿不知道文棠的真實身份，只道文棠不過是一位俠肝義膽的女俠客。至于這位齊國女俠客，為何會不遠(yuǎn)萬裏地從江南到北境，為何會愿意幫她覆仇，她不知道。起初，她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顧不得思考那么許多，只想著有人愿意相幫便好。后來經(jīng)過月余的相處，多日裏的相互扶持相互依靠，憑著直覺，她分辨得出文棠是個好人，也是真心把她當(dāng)成朋友對待的。以心換心，雖說二人屬國不同，但她心中亦生出對文棠的絕對信任和單純的友情來。

“小糖，都是為了幫我，你才......是我連累你了。”阿滿低垂著頭，想到文棠是因為幫助自己報仇才被連累，心中滿是歉疚。

進(jìn)了藥和粥后，文棠精神大為好轉(zhuǎn)，也有了說話的力氣。她挪動嘴唇，不知從何解釋，許久才道：“其實跟你沒有關(guān)系。”

阿滿聽到文棠如此說，心中更加愧疚。在她心中，輔宰之所以囚禁文棠，全是因為文棠幫自己的緣故。目前輔宰中毒未解，不能對她怎樣，便將火氣都撒在了文棠這位從犯身上。

長期保持躺的姿勢，讓文棠身體酸軟。剛得點勁兒，她就忍不住動了動身子，將腰桿直了一點起來。她抬眼向門口探去，可除了近前有點光亮，著眼可見的遠(yuǎn)處一片漆黑，不禁皺眉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我在這兒幾日了？”

“現(xiàn)下是午時了，可這兒的門被人釘住，又不讓點燈，一直黑漆漆。”阿滿取了塊小毯搭在文棠腿上，說著，“你被關(guān)在這兒足有五日了，我是今天才被允許進(jìn)來探望的。這個鬼地方這么陰冷，沒有床，也沒有墊子，你就這么躺在地板上，可怎么行。幸好，我?guī)Я藯l小毯子進(jìn)來，你先將就著，我下次再帶點軟墊和裘襖來。”

“你明天還可以來嗎？”文棠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嗯，我想應(yīng)該是可以的。”阿滿笑答，“那個壞人允許我進(jìn)來看你，還特意吩咐我?guī)纤帯Ｐ液梦医袢諄砹耍銈媚敲粗兀挥盟幙稍趺葱心亍Ｄ惴判模砩现卸疚唇猓覍λ羞€有用，我想他應(yīng)該暫時不會傷害我們的，不然今日也不會允許我來看你了。”

“若你還能再來，幫我?guī)c樹皮來，可好？”文棠壓低了聲音，輕道。

“樹皮？”阿滿不明所以，“樹皮有什么用？”

“都入冬了。”文棠蹙眉，略微思忖后道，“樹葉是不好取的，樹皮也一樣。不需太多，一點兒就可以了，但是別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了。”文棠囑道。

“樹葉？樹皮？”阿滿一頭霧水，迷惑地看著文棠，“這些東西拿來何用呢？”

“砰砰砰”門外有人擊門，打斷了文棠和阿滿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