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室后，他故意屏退房中所有人，只留了良啟一個(gè)，奚昕然瞧他氣色臉色倒不差，可他那腿傷也著實(shí)不能讓人忽略了去，便開口問道：“你不回房躺著，身上帶傷跑這裏來做什么？”

祝珣瞧看著奚昕然，隨之神秘笑笑，也不急著答，只問一側(cè)良啟：“七殺可回來了？”

“公子，七殺才到。”良啟道。

這幾日七殺出門在外，奚昕然并不知他去向，但是先前祝珣說過，尋找阿量的事會由七殺過手，她腦子一轉(zhuǎn)，眼珠子對上祝珣視線，只瞧祝珣似猜到了此刻她心頭所想，同她慢眨了一下眼皮，以示認(rèn)定她心思。

瞧出他面上一副果于自信的笑意，便知，這次七殺歸來，定然不是無功而返。

果真，門聲響動，七殺推門而入，他入室第一眼，便是瞧望向房中的奚昕然，這幾日日頭毒辣，一路趕回京風(fēng)吹日曬，曬得他皮膚照離京時(shí)又黑了一度。

面上涂了一層薄汗，頗有些風(fēng)仆之意。

下一刻，只瞧他自身后處扯入一只沈重麻袋，半推半丟的扔入房中。

到了奚昕然腳底時(shí)，她一眼發(fā)現(xiàn)那麻袋似是會動，不知裏面是什么活物，奚昕然本能朝后退了兩步，下意道：“這什么啊？”

收了自家少爺遞過來的眼色，良啟上前將麻袋封口解開，自裏面探出一顆人頭來。

麻袋裏鉆出來的人長發(fā)凌亂，臉臟衣污，因得是夏日裏，身上透著一股子酸臭的汗味兒，離得老遠(yuǎn)都聞得見。

奚昕然眉頭一皺，又朝一側(cè)撤了半步，曲起指尖兒擋在鼻下。

良啟一把將堵在那人口上的破布摘下，隨之又將他凌亂的長發(fā)撥開，將露出臉來展給奚昕然。

稍一打量，隨著奚昕然秀圓的眼皮緩緩撐大，聲線也不覺提高了半分，帶著錯(cuò)愕之情喚出：“阿量？”

她本知道七殺這次出門所作為何，但并未曾料到從前在府裏也算干凈的人如何變成了這副邋遢模樣，與街頭花子乞丐無異。

七殺向來是只動手鮮動口，所以一應(yīng)皆由稍機(jī)靈些的良啟開言說道：“三奶奶，七殺是從盛門關(guān)裏將這個(gè)人尋到的，找到他時(shí)，他正混在花子堆兒裏要出關(guān)。”

“盛門關(guān).......”此地她從未去過，卻也耳聞，此關(guān)是當(dāng)朝邊境，毗鄰別國，“你是想開這兒？”

若無虧心事作祟，誰愿背井離鄉(xiāng)，阿量走的離奇，奚昕然之前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他既跑去了盛門關(guān)，更加印證了心裏的猜測，毫不留情面道：“阿量，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爹，對不起奚府的事，所以才要非離開不可？甚至扮成花子？”

阿量在奚府裏十幾年，從前長相敦實(shí)，如今變得瘦骨嶙峋，再著一身破衣，更顯凄慘可憐，可見，他這些日子過的也不怎么樣。

那阿量只瞧了奚昕然一眼，便又垂下頭默不發(fā)聲，在奚昕然眼中，他連狡辯都不肯，這不是默認(rèn)是什么？

“真的是你？”奚昕然千想萬想，也沒料到一向老實(shí)巴交的人能做出這種事，她抬手指了阿量時(shí)，顯然整個(gè)人氣的顫抖，“你和我爹入獄的事有所關(guān)聯(lián)是不是？”

她脾氣急，應(yīng)承不得事，祝珣坐在椅上抬眼瞧她，隨之又看向阿量，低沈的嗓音帶著幾許威嚇，“阿量，你既想要混出盛門關(guān)去，就說明本朝天廣地寬，卻沒了你所容身之地，此時(shí)，此地，便是你生的最后機(jī)會，你還不肯說嗎？”

面對祝珣言說威嚇，那阿量似并不在乎，他只自顧坐在地上靜坐沈默，一言不發(fā)。

這種滾刀肉最是恨人，氣得奚昕然掄起拳頭便要上去痛砸一頓，卻被祝珣及時(shí)攔住。

祝珣坐于一側(cè)，一手扯住她的腕子將人拉到近身，小聲提醒道：“莫急。”

只瞧她氣的臉色通紅，一口粗氣壓下，拳頭卻始終未放。

良久沈默過后，那坐于地上死了一般的阿量終于抬眼，再次看向奚昕然，開口第一句卻是：“大小姐，對不住。”

這便更加印證了奚昕然心中的想法。

青樓傷人一案，的確與他有關(guān)。

阿量的證詞與奚遠(yuǎn)懷的證詞出入巨大，幾乎可以說是直接影響了此案走向，于祝珣心中，后查驗(yàn)的種種，更加傾向阿量或與旁人串供，做了偽證。

“你是不是在我爹殺人案中做了偽證？”奚昕然不打彎，直接問。

“不錯(cuò)，是我。”阿量直認(rèn)。

早知結(jié)果，可一經(jīng)他親口承認(rèn)，才更使人覺得心寒，只聽奚昕然冷笑一聲，“好你個(gè)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在奚府待了這么多年，我奚家人可有何時(shí)苛待過你？我爹可有哪處對不起你？”

她氣的顫抖更加劇烈，一只腕子被攥在祝珣手中，祝珣更是感知明顯。

知她素來心性火急，這般還是頭一回，可見氣極。

奚昕然所講，在阿量聽來似笑話一般，只見他反而是冷哼一聲，隨后又道：“奚家無人對不起我，可奚家人愧對欒月。”

“欒嫂？”欒月這名字乍一聽耳生，細(xì)細(xì)想來方明覺，欒月便是欒嫂。府中人平日多喚她欒嫂，很少有人提及本名，只這姓氏特別，僅說一次，奚昕然便記到現(xiàn)在。

“她肚子裏懷的，是我的骨肉。”講到此處，一向平靜自持的阿量用力閉了眼，兩行熱淚自眼中滑下，他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日回府便聽到欒月被人逼的跳井的消息，他心若絞殺，卻無能為力，再睜眼，眼中平和盡散，帶著無限的怨念，“是奚家的人逼死了她，偌大的奚府，卻無人給她一個(gè)公道！”

當(dāng)初欒嫂是被尖酸刻薄的孫姨娘逼的自盡，直到后來孫姨娘每每提起欒嫂一事，也不曾有過悔過之心，還反覆提及她偷人一說，著實(shí)可恨。

這是事實(shí)，奚昕然自己也承認(rèn)，再一想父親于此事上的處理，的確也不光彩，只顧熄事寧人，對孫姨娘的所作所為，又何嘗不是一種縱容。

現(xiàn)下，奚昕然總算明白過來此事中的因果，想是這兩個(gè)人私下裏定了終身，卻還因某種原因未提婚嫁，欒嫂死于非命，阿量心中有怨氣也是應(yīng)當(dāng)。

“我爹在這件事上處理的確欠妥，可說到底，逼死欒嫂的也不是我爹，是孫姨娘，你既要報(bào)覆，為何不去尋孫姨娘，反而要害我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