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九的天都已經過了，你說這程二爺怎么說沒就沒了呢？”

“哎，這走了也好，免得整日瘋瘋癲癲的看著受罪！”

“你這話要是被班主聽見，看他不拿鞭子抽你！”

三九剛過，這蘇滬城裏的一大話題便是程二爺的死了。坊間多流傳，程二爺是被鬼給魘死的。

小楞子知道那些都是謠言，程二爺是病死的，那戲衣上那么多的血就是最好的證據。

二爺的靈堂就設在戲園子裏，留下來過年的人也都跟著換了素服服喪，園子各角裏都掛了白燈籠，一到晚上便陰森森的。小楞子不怕這些，故而程班主也就留了她在程二爺的靈前守夜。

頭七一過，程二爺也出殯下葬，二爺一走原來住的那間屋子便空了下來，程班主叫過小楞子，吩咐道：“你去把二爺的屋子給收拾收拾，那些戲服該丟的也就丟了，該燒的也都燒了，完了讓二妮子搬進去住吧！”

“是，班主！”小楞子應著聲兒朝二爺的屋子跑了去。

程二爺的屋子沒了主兒，也顯得凄清了許多，床上的被子床單都已經染了血，小楞子把這些都拆下來，扔到屋外的火盆裏，她清理完床榻又去清理二爺的戲衣。

到底是當過角兒的人，戲衣多的一箱一箱的，小楞子將那些染了血的戲衣一一取出，一并丟到了火盆中，她把二爺戲箱子裏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拿出來，能用上的都堆到了一邊，不能用上的堆到了另一邊，一大口的箱子很快便見了底，小楞子從箱底取出一個緞面的包袱，拿在手上摸了摸，這包袱裏不知裝的是些什么東西，被壓在箱底不說，而且這外包的布一摸就知道是件上品，就連程班主也沒幾件這樣的布做成的衣服，能舍得用這樣的布來包東西，定然是二爺的寶貝。

小楞子這么尋思著，便伸手打開了那包袱，只見那包袱中整整齊齊放著的是一方素雅的肚兜，雖說是肚兜，上面的刺繡卻甚是精致，戲水鴛鴦，到真真是活靈活現。只是這分明是女兒家的東西，怎生被二爺收的這么寶貝？

小楞子心裏想著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漸漸開始發育的胸前，反正這東西是二爺的別人也不會要，丟了又怪可惜的，倒不如自己撿了去，也省下幾文例錢。小楞子這么想著便將那肚兜踹到了自己懷裏。

她按著程連成的吩咐收拾好了屋子便去讓二妮子來住，二妮子年前被看戲的爺給相中了，人家有意捧她故而小楞子想二妮子估計過不了多久也會成個角兒。不過也不知道二妮子要是真成了角兒還會不會教自己唱戲。

二妮子知道這屋子是二爺生前住的，百般不愿搬進來，但是又不敢違背程連成，故而便在程連成面前央求了幾句，讓小楞子和自己同住。程連成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戲班子再開臺的時候已然是二月末三月初的時節，班子裏還有不少人沒回來，但是剩下的人卻也能將將湊合著演上幾出。一個戲園子的人到底都要混口飯吃，故而三月三一過，戲園子裏便掛上了《西廂記》的牌子。

小楞子一大早生了火便到院子裏給要上臺的戲子們準備服裝，有幾個起早的已經開始化妝扮相，二妮子也起了個早，這出戲她是頭肩，唱的是紅娘的角色。

小楞子幫著二妮子扮好便聽得臺上的急急風開始催了，二妮子被派場師傅給喊了過去，小楞子便在原地站著，忽見得程連成從那唱張生的角兒屋內摔門走出啦，臉上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邊走還邊罵道：“早不啞，晚不啞，這節骨眼上你他媽啞了！這票都賣出去了，臺下的人都等著聽戲，你到給我撂挑子！”

院子裏的眾人都停下動作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地看著程連成和那唱張生的角兒，從剛才程連成的話裏眾人也猜到了個七七八八，這角兒多半是昨兒夜裏花酒喝多了把嗓子給啞了。但這沒了張生，《西廂記》還怎么唱啊！難不成真是要砸招牌了？

“這節骨眼上你讓我上哪兒去找個張生來！”程連成的叫罵聲倒是沒完沒了了，二妮子在前臺準備著隱隱約約間也聽見了后面的吵嚷，這幾折還沒到她的戲份，她便往院子后面鉆去。

“班主，少堂哥這是啞了但扮個相上臺應該沒問題吧！”二妮子鉆到后院，問清了事情的經過，走到程連成身邊問道。

“他就剩那一身皮囊了，但是就這樣扮相上去，能唱嗎，臺子底下的觀眾是要聽戲的！”程連成的火氣一點沒壓下去的意思。

“我這兒倒是有一個辦法讓今兒這出戲不砸場子，就看班主您敢不敢做！”二妮子眼睛滴溜溜一轉目光在園子裏掃了一圈壓低聲音說道。

“你有什么法子快說！”聽到能不砸場子，程連成也平靜了幾分下來。

“讓少堂哥扮相上臺，讓別人在臺后唱！”二妮子說道。

“這第一件事好辦，這第二件……你讓我我現在上哪兒去找個能在臺后唱的張生來！”

“這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二妮子說罷轉身伸手拉了小楞子把她拖到程連成面前，說：“這就是張生！”

“胡鬧！”程連成大喝一聲，二妮子這分明是在戲耍自己。

“就是，這小楞子一天戲都沒學過怎么能唱張生呢？”院子裏的眾人聞言也紛紛議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