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呢？

就在這一刻，余時中突然很想問他，為什么是他，為什么要這樣對他？連從小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他都曉得，受人點(diǎn)滴當(dāng)涌泉以報(bào)，他幫過他，就算可能不是那么情愿，也不求有所回報(bào)，但他幫助過的這個男人怎么可以還反過來欺侮他，逼迫他一個男生交出身體，強(qiáng)迫他和他維持肉體上的關(guān)系，逼他像個女人一樣羞恥得張開大腿，強(qiáng)迫他承受對于任何一個男生而言都不可能忍受的奇恥大辱。

更何況，他幫的不是別的，他救了他一命。

雖然一開始不是他自愿的，但真的遇到攸關(guān)性命的突發(fā)狀況，他連思考反應(yīng)都來不及，就已經(jīng)挺身擋在他面前，他知道他如果不這么做，身負(fù)重傷的男人一定躲不過那一劫，即使事后他怕到癱軟在地上一整夜，也因此破了相，，但、但是，又、又不是真的罪大惡極的壞人，他還做不到束手旁觀，罔顧一條人命。

他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壞人，因?yàn)樗廊绻娴氖抢溲獌礆埖膲娜说脑挘姷剿麄兡缸酉嘁罏槊遣粫貏e禮待久病纏身的母親，每頓飯他都會讓母親先用完，他才撿剩的吃，余時中外出工作的時候，他會看雇病床上的母親，甚至有一日晚上他和母親閑聊的時候，居然聽到媽媽難得笑著說了那個男人一句。在余時中的觀念裏，會尊重長輩的人，怎么樣也不會是個大壞人。

當(dāng)時那個男人硬闖進(jìn)他和母親暫居的小公寓時，身上還負(fù)著傷，余時中起先只覺得衰斃了，他也不知道男人受了重傷，是到后來男人要他替他包扎的時候，他才察覺男人早就發(fā)了高燒，他立刻就慌了心神，因?yàn)槟莻€溫度已經(jīng)不是人該有的熱度，男人表面上卻仍是一臉冷漠的平靜，似乎血流不止的人不是他。

余時中立刻妥協(xié)了，雖然他不是什么善良過剩的人，但還是沒辦法做到見死不救，更何況他還是個受了傷的男人。

不過他錯了，余時中到后來才知道，那個男人哪裏是受了傷的人，他根本是只受了重傷的惡狼。

他明明是被那個男人咬住喉嚨得威脅，連掏出槍管子都掏出來抵腦袋上，才不得不窩藏他這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還被逼著讓出他的床位給他，每天早晚起床入睡前都得按時替他換藥餵飯，他最開始只是人之常情得反抗這種流匪惡霸才干的出來的暴行，他不過是在他燒退后請他離開，就被男人毫不留情得關(guān)進(jìn)浴室裏三個晚上，不管怎么摔打敲罵都沒人裏他，早上再仍出去工作，就是算準(zhǔn)了他最牽掛的母親，肯定又溜回來這棟小屋子，多次反抗無效，他最后一個人窩在黑暗又潮濕的角落直打哆嗦，心裏頭又恨又委屈，卻再也不敢違抗那個把他從浴室拉出來的男人。

余時中打從第一眼就知道這個男人不是一般人，至少絕對不像是會穿上他身上那套毫不起眼的衣褲的一般人，自從男人入住后，他成天提心吊膽得過日子，深怕有一天會有人挾著刀槍闖進(jìn)來尋仇。

但這個小地方似乎夠隱密，男人養(yǎng)傷的過程中也從來沒有外出過，食衣住都交由余時中打點(diǎn)，他就像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醒來就憑窗而坐，翻著余時中帶回來的舊報(bào)紙，余時中熱好飯，就揣著小碗坐在榻邊，一口一口吹涼了再送進(jìn)男人的口中，他只要張嘴就好了，要不是背景這么落魄，他的胸腹上還塞著兩個大血窟，這日子沒辦法再更滋潤了。

他不是沒想過要把男人趕出去，或是趁他發(fā)燒的時候把他仍到街上，但這個壞蛋過分得很，自己身無分文就算了，還趁著他不註意的時候把他父親留給他的懷表搶走，而且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也不知道藏在哪裏，他氣得牙癢癢，要不是這個最寶貴的把柄握在他手上，他早就撞著膽子把他仍得遠(yuǎn)遠(yuǎn)的，還容得他把他當(dāng)傭人一樣指手畫腳。

“沒問題要問了，嗯？”

余時中睜著眼睛盯著前一秒才離開他的唇瓣，所有的言語都化為那僅僅一秒鐘的凝望，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是杜孝之，俊悍而充滿男人味的臉孔近在咫尺，那雙深色的瞳眸幽黑無底，像只漂亮的黑豹子，閃爍著猛獸才有的蠢蠢欲動，都是同樣漆黑又亮麗的眸色，莫名的，和多年前模糊的臉孔迭合為一。

杜孝之見他發(fā)怔的癡態(tài)，不免又低聲說了一句小傻子，并牽起他的手，挾著霜雪飄揚(yáng)的夜色，踏著穩(wěn)重的步伐，帶著他走進(jìn)溫暖的車廂。

車子發(fā)動的前一刻，余時中聽見男人低啞的音色，洽如同外頭化不開的濃夜，男人緩緩道：“想知道什么就來問我，我跟你說了多少遍。”轉(zhuǎn)瞬間就隱沒在引擎奔馳而出的轟隆聲。

余時中最近的生活過得渾渾噩噩，很平靜也很規(guī)律，導(dǎo)致他連今天幾月幾號禮拜幾都搞不清楚，也說不出具體哪裏不對勁，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勁，有時候忙了一整天回到家，卻完全不記得自己白天忙了些什么。他的生活變得沒有重心，沒有目標(biāo)。

“怎么了，最近沒睡好？”

余時中懶洋洋得趴在陽臺得墻磚上，嘟囔道：“嗯……是睡太飽了。”

“能睡就是福，不趁年輕的時候好好睡覺，等到我這個年紀(jì)，該睡覺的時間睡不著，比什么都折磨。”

余時中翻了一個面，把臉朝向在他隔壁抽煙的男人，他抬著眼皮盯著男人的臉，問道：“溫先生，你又不老，還會失眠啊？”

溫裕夾著香煙的手指頓了一下，微笑道：“你覺得我看起來幾歲？”

余時中估計(jì)了一下：“三十幾吧，不超過四十。”

溫裕顯然很開心，呵呵笑出了聲：“嘴巴真甜，可惜不能幫你加薪，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就不破壞你對我的印象了。”

余時中又抿了一口紅茶，他今天又多加了一顆方糖，卻還是覺得不夠甜：“真假的，那溫先生應(yīng)該結(jié)婚了吧，嗎？”

溫裕依舊含著紳士的微笑：“很遺憾，沒有結(jié)成。”

雖然這段時間經(jīng)常在休息時間跟溫先生交換短暫得早茶交談，跟溫先生的關(guān)系早不像之前那樣生疏，但余時中知道再問下去就不太禮貌了，所以只是溜著眼睛看著他。

溫裕也望著他，眼中蘊(yùn)含著一股淺淺的脈流：“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