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弱疲倦地闔眼，打斷了扶清的話，“沒什么，我很開心和你去看河燈，才會這么說話啊。”

說完話，她自己莫名地笑了起來，原來騙人也沒那么難嘛。

怪不得除了扶清，滄瀾宗的這一批人都這么喜歡騙人。

不走心的話隨便說就是了，開不開心，愿不愿意只有自己知道。

“小九，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去看河燈？”扶清握緊殷九弱的手，茫然失措，她不懂殷九弱這是怎么了。

為何會突然愿意與自己出游，她并不清楚，但內(nèi)心卻有喜悅?cè)缃z線般蔓延。

“當(dāng)然啊，我很開心，”殷九弱垂著眼睛回答。

扶清怎么會懂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看的是花燈嗎？

花燈是雪做的，還是火做的，真的重要嗎？

她不過求一個真心人罷了。

而現(xiàn)在，她不知道誰還會真心對自己。

愛恨不會此消彼長，愛只會伴隨著恨長長久久，是她失態(tài)了，是她又認(rèn)真了。

她要忘記，忘記這一切，忘掉帶來極致恨意的愛與溫存。

“明天就是乞巧節(jié)吧，我記得會有戲樓表演有關(guān)才子雙舞佳人的戲，你訂票了嗎？”

看著殷九弱凄婉卻歡樂的笑，扶清眉目一凝，冰冷柔軟的唇微微翕動，“我有訂。”

“好，明天一起去看戲，肯定會很盡興。”

女人更疑惑了，心臟依舊飛快跳動起來，今晚殷九弱說的話，前所未有地多，這讓她生出無限的希望。

或許小九有一天會原諒她，她們二人重歸于好，長廂廝守。

發(fā)現(xiàn)扶清流露出隱隱的愉悅，殷九弱勾著唇笑，發(fā)覺騙人挺簡單的，只要對方愿意相信就好。

她們回到臨月居的臥室裏，桌上有仙鶴童子特地插在粗頸瓷瓶裏的桃花，用了靈氣滋養(yǎng)，因而嬌嫩美艷，常開不敗。

“桃花啊，很多年未見了，”殷九弱只看了眼被風(fēng)吹得搖搖欲墜的花瓣，便不再看。

“是風(fēng)起送來的，”扶清將結(jié)魂燈放在身邊，金色光輝映出女人側(cè)臉，纖眉紅唇，又艷又冷，“她御劍去桃花小鎮(zhèn)摘的。”

“桃花小鎮(zhèn)，呵。”

再看了眼那桃花，殷九弱眼神幽遠(yuǎn)，忽然回憶起剛來滄瀾宗那天，站在靈舟上俯瞰山河，風(fēng)起問過她，她們還能不能一起回到桃花小鎮(zhèn)。

那時，她還是個天真懵懂的傻子，以為世事變遷，唯有自己不會變。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扶清靜靜看著殷九弱沒說話，而是從儲物袋裏拿出紫金葫蘆，倒出三粒丹藥，遞給殷九弱，“小九，先服下，會舒服很多。”

殷九弱也不廢話，直接吃下丹藥，反正她現(xiàn)在受困于人，吃幾顆丹藥還能比現(xiàn)在更差嗎？

丹藥入口即溶，似乎為了照顧她的口味，開始清苦余味回甘，沒那么難以下咽。

并且起效很快，一股暖洋洋的靈力在上半身游走，她像一只老舊破爛的傀儡，逢人認(rèn)真修理，僵硬無力的關(guān)節(jié)重新變得順滑起來。

與身體不熟悉的排斥感消失，掌控自如的感覺回來，但僅僅只是上半身。

殷九弱坐在輪椅上，下半身還是基本沒什么知覺。

扶清神情自若，云淡風(fēng)輕地解釋：“去看河燈時人多事雜，本尊怕有人沖撞到你。”

“是嗎？那就……多謝道尊了，”殷九弱托著腮，似笑非笑地看著扶清。

這女人表面光風(fēng)霽月，平和清冷，其實殺伐果決，手段凌厲，怕自己逃跑便用神魂鎖鏈拘著，治病治一半，壞著一雙腿，跑不掉死不了。

真乃妙計。∴

扶清對自己那一點的憐惜點到即止，倏忽而過，女人的臉上從未顯現(xiàn)過癡嗔的神色。

長梵道尊會有情有憐這件事，不過是旁人的幻想。

這次的乞巧節(jié)非常熱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燭火通明。

小城裏攤販走卒的叫賣聲不絕于耳，王公貴族公卿大夫的豪車四處可見，普通百姓都換上新衣呼朋喚友一同游玩。

這全是因為方外之地的魔氣已除，修士不再受到蠱惑從而墮為魔修，為禍人間，才造就了現(xiàn)在和平繁榮、欣欣向榮的景象。

扶清帶著殷九弱乘靈舟過來，因為此地離仙山福地太遠(yuǎn)，道法大成的扶清必須壓制修為神通，免得引來天罰帶累凡人百姓。

兩人在城外的蘆葦蕩裏落下，見四周無人后才撤去隱身法術(shù)，前往內(nèi)城。

這是一座中等城鎮(zhèn)，人口不多，因為四面靠山，中有河水，所以大部分人都以打漁、捕獵為生。

城內(nèi)燈火通明，扶清推著殷九弱慢慢往前，結(jié)魂燈妥善放在寬大的袖袍中。

“以前，我在凡世歷練曾經(jīng)在此停留過三月之久，”扶清欲言又止，碎發(fā)垂落額間，掩去全部心緒。

聽出扶清話裏的懷念，殷九弱麻木敷衍地笑了一聲。

這座小鎮(zhèn)她也很熟悉，當(dāng)年她住在城外的破竹屋裏，孤身一身。

上山采藥時，遇見歷練受傷的扶清，是她收留扶清，照顧她三個月。

短短三個月，足夠她這個孤獨入骨的人情根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