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無極山上霞光萬丈，修羅族人頭戴鮮花，為了祝賀最寵愛的小王女即將大婚，紛紛拉著大家載歌載舞起來。

九尾狐族人大多穿著紅衣，此刻被好幾個修羅族人拉著跳舞，仿佛人群中盛開的重瓣芍藥。

聽見「忘機(jī)」的祝福之語，殷九弱真誠地笑了起來，廣尾樣式雙眼皮的褶皺呈現(xiàn)飛起的狀態(tài)，純黑眼仁落在清亮的眼白上，澄澈明凈。

即便已經(jīng)確定對方并非殷九弱，扶清依舊會因為這雙眼的虔誠干凈而恍惚。

她的小九就是這樣的，永遠(yuǎn)純凈無畏，是那么地永恒不滅，說活著一日，便喜歡自己一日。

若摩剎真的是小九，絕不會這樣對待自己，扶清的心緒微微顫栗起來，為了掩藏那種無法彌合的心痛。

她必須不斷告訴自己，小九對自己曾有多愛，就算那份愛裏已經(jīng)摻雜了怨恨，但那份愛定然是不滅的。

她的小九，永遠(yuǎn)純真無畏，愛意永恒不滅。

殷九弱發(fā)覺「忘機(jī)」的神色很是奇怪，明明是在祝福自己，那雙清且媚的眼睛卻掠過鋒利響亮的光，仿佛有什么石破天驚的動靜在女人的內(nèi)心悄然綻開。

然而，「忘機(jī)」的自制力似乎極好。

即便失落與絕望如瀑布般從云端墜落，濺起刺骨的碎浪切割肌膚，但她還是清醒克制住了。

顯出了神族太初神尊弟子應(yīng)有的禮儀氣度，不至于立刻失態(tài)。

“多謝多謝，忘機(jī)你是神尊的弟子，你的祝福肯定比旁人更有用更靈驗，”殷九弱眼裏蕩漾著真實的歡喜，還特意看了一眼已經(jīng)在人群裏玩瘋了的歲歌，“我和歲歌想請你全程觀禮我們的婚禮，可以嗎？”

察覺到這兩人隔著人來人往的默契對視，不知為何陡然之間，扶清只能強顏歡笑，“我聽說你們的婚禮要從修羅界開始一路回到魔界，共賀九九八十一天。”

遠(yuǎn)處花叢中的花瓣顫顫地飄過來，沾滿二人的鬢發(fā)與衣袂。

今日無極仙山分明乃是晴日，扶清卻莫名覺得會有盛大的雨勢，將天空變作陰郁不堪。

殷九弱又被其他族的人，拉去恭賀幾句，幾人你來我往地閑談，說著恭喜新婚的祝福之語，好不容易才脫身回來。

“是的，歲歌她說就是喜歡排場很大的感覺，剛好這些年魔界還是掙來了很多靈石，辦一場合她心意的婚禮還是很簡單的。”

這便是凡世之人成親時，會生出的歡喜與期待嗎？

扶清的手指收緊，泛白，清寒眉宇間有著冷沁的雪意，她想笑一笑，眼裏無端酸澀起來。

真奇怪啊，明明和小九成過親，可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來，小九有沒有在成親那天這樣快樂過。

因為……成親是一場騙局，她不曾也不敢註意那人臉上的笑意，那會讓她清楚明晰自己的殘忍。

扶清第一次正視自己的懦弱無能，然而實在是太遲了，追悔莫及早就沒有用了。

小九說得很對，她敢做不敢當(dāng)，選擇當(dāng)一個劊子手，再直接抹掉受害者的記憶，如此便可以心安理得。

多么自私，多么卑劣。

人群中嬉鬧喧囂之音更甚，扶清久久未能言語，終是喚道：

“摩剎殿下，恭喜了，看來你和王女的婚禮應(yīng)該會很熱鬧，這么多人都真心祝福你們。”

“嗯，我也沒想到修羅族的人緣會這么好，”殷九弱謙虛地拱拱手，唇角上揚的笑意未散。

扶清半闔著濃睫，卻并未掩住眸中淡淡的血紅，旁人一望便覺她眼瞼浸血，恍有血珠跌落。

“忘機(jī)，你又想起你那個故人了嗎？”殷九弱有點擔(dān)心地看著紅衣清冷的九尾狐，“解鈴還需系鈴人，還是莫要畫地為牢才好，看開點。”

冗長的沈靜。

“畫地為牢也好，作繭自縛也罷，”扶清妖冶血紅但剔透的眼眸裏，仿佛下起婆娑煙雨，“我看不開。”

遠(yuǎn)處湖邊綠柳如絲，迎風(fēng)而蕩，殷九弱看著「忘機(jī)」這般執(zhí)迷不悟的模樣，也不再多勸，道了句珍重而已。

“多謝殿下，您和王女在魔界的婚宴，我會按時參加送上祝福和賀禮，”扶清垂眸，她的小九也是魔族人，若有緣是否會在魔界少主的婚宴上相遇呢？

若有緣，若有緣的話，就請上天讓她們再相遇吧。

殷九弱仍舊不動聲色，至少表面上十分歡迎「忘機(jī)」的到來，“那就好，那就好，我與歲歌都非常期待你的到來。如果太初神尊也能來的話，我們的婚禮必將今生難忘。”

“我……我?guī)煾杆€在三十六重天閉關(guān)，”扶清頓了頓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來，連忙轉(zhuǎn)圜話語。

“那可真是遺憾，”殷九弱在心裏長舒一口氣。

“有什么遺憾的，我會給神尊送一份我們的新婚大禮，讓遠(yuǎn)在三十六重天的她也能體會到我們婚禮的喜悅。”

“你啊，”殷九弱看著從遠(yuǎn)處走來的歲歌，滿心無奈，也只能由著她去。

歲歌提著一籃修羅界特有的大紅色靈果走過來，挑著眼問：

“摩剎，你們在聊什么呢，聊得這么開心？”

殷九弱自然而然地接過歲歌手上的籃子，就跟以前在桃花小鎮(zhèn)幫她提東西一樣。

“我邀請忘機(jī)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八十一天她都可以全程觀看嗎？”歲歌和善地沖「忘機(jī)」笑著，長長的睫毛撩起，反倒莫名有種挑釁的味道，“我倒是不知道有這么清閑自在的神族。”

發(fā)現(xiàn)歲歌的性格這幾十年根本沒變過，扶清心底一陣唏噓感嘆，沈浸在這人是小九舊識的覆雜心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