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神女有心

“實不相瞞，在下與那無恥之徒，也有著血海深仇，日后相見，必要手刃此人！”

靜慧師太修佛已久，即使對不赦之徒也有慈悲之心，此時見秦紅云面露殺機(jī)，目光寒如刀鋒，不禁心有不喜，暗道:御劍山莊一向以仁義揚(yáng)名于江湖，為何少莊主戾氣這般重？

她自不知，秦紅云初入江湖時，也和他父親一般仁義，但看過了太多的江湖險惡，才逐漸變得劍走偏鋒起來。

其實，他就像是刺猬一樣，把刺豎起來，并不是為了傷人，而是為了自保，倘若誰能令他收起防備，他必定會為那人撲湯蹈火。

秦紅云知靜慧師太心中所想，卻也只是一笑而過，并不加以解釋。他走到窗前，感受那夾雜著雨水的冰涼山風(fēng)，喃喃道:“武當(dāng)山風(fēng)景秀麗，可惜在晚上卻也欣賞不到！”

林紫衣和他脾氣相投，知道他此時所想，接口道:“人心更是難測，即便艷陽高照，也瞧不到半點，更何況還披著光鮮亮麗的人皮？”

秦紅云轉(zhuǎn)頭沖她微笑，卻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已梳洗打扮了一番，她額頭秀發(fā)少了一綹，便將其全部梳到了頭頂，然后松松的挽著一個發(fā)髻，在燈光下更顯明**人。

秦紅云忽覺她與自己亡妻有些神似，不禁瞧得癡了。林紫衣臉上一紅，如同清泉上飄落一枚桃花瓣般，令觀者不飲自醉。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怕秦紅云的目光，當(dāng)即低下了頭，輕聲道:“云哥，人家臉上有字嘛？”

秦紅云這才回過神來，面上也是一紅，心道:她可是你親妹子，怎能有這等畜生不如的想法？更何況，你喜歡的是小蝶，將她當(dāng)成小蝶的影子，未免對她太不公平了吧？

靜慧師太微微一笑，心想: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想不到秦少俠也不例外。隨即她胸口一痛，也想起了自己所愛，于是走出了房間。

靜慧師太走后不久，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陣琴音，悠揚(yáng)輕快如同一條歡快的小溪，緩緩地流出來。他二人都是精通音律之人，聽是: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是古曲《上邪》，描述一位癡情女子對愛人的熱烈表白。曲中主人公呼天為誓，直率地表示了“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的愿望，轉(zhuǎn)而從“與君絕”的角度結(jié)束，意味無窮。那操琴之人也是技藝卓絕，聲聲敲在林紫衣心頭，挑撥著她。

林紫衣聽那琴聲委婉連綿，有如山泉從幽谷中蜿蜒而來，不由得胸中一熱，抬頭瞧著秦紅云，道:“云哥，你…你喜歡我么？”她直視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目光灼灼。

秦紅云歷來做事果斷，但此時卻全然沒了主意，沈默了半晌，謹(jǐn)慎道：“當(dāng)然喜歡啊，自你在無情山莊為我說情起，我就把你當(dāng)成我的妹子了?！绷肿弦卵凵聍龅诵坪跻延徐F氣凝聚，強(qiáng)忍著道：“沒別的了？”秦紅云點了下頭，已不知再說些什么。

“錚！”

那琴聲談到此處正值高潮，卻忽然傳來一聲極不和諧的聲音，秦紅云知道，那是琴弦斷絕的聲音。林紫衣眼中蓄滿了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話也不說便掩面奔了出去。秦紅云在她身后叫了幾聲，見她毫不理睬便欲追上去，但剛跨出一步便即停步。

這時，屋中傳出一聲長嘆，隨即那人道：“少主，為什么不追呢？林姑娘人品相貌均是舉世無雙，錯過了她，只怕之后再也遇不上啦!”卻是秦伯的聲音。

秦紅云思緒起伏，不知怎的胸口竟隱隱作痛，但臉上仍淡淡的，道：“長痛不如短痛！既然不愛她，就不應(yīng)該給她希望?！?

秦伯又嘆了口氣，道：“這世間哪有什么愛不愛之分，在一起久了，即便是陌生人也會相愛。”他頓了下又道：“少主，恕我直言，您說長痛不如短痛，那你現(xiàn)在忘記蝶姑娘了么？”

秦紅云一呆，堆積愕然搖頭，也嘆道：“或許就是因為沒忘記，所以才不敢開始吧！”秦伯反而微微一笑，問道：“少主，咱們御劍山莊的劍法精要是什么？”秦紅云又是一呆，心說你這場合問我劍法精要是什么意思？但他敬他是長者，仍然答道：“不拘泥于招式，講究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伯點了點頭，輕聲道：“沒錯，不破不立！其實，愛情也是一樣。您一直念著蝶姑娘，不肯對其他的姑娘敞開胸懷，又哪裏談得上不破不立呢？”

秦紅云低頭思索，覺得秦伯所言頗有道理，半晌后道：“秦伯所言甚是，只是我覺得，我若忘不了小蝶，便去和別人談情說愛，是對她的背叛，也是對別人的不公平?！彼f著，眼中也有了淚光，仰頭瞧了眼屋頂?shù)溃骸翱墒俏以绞窍胪羲?，她的音容樣貌越是在我眼前浮現(xiàn)?！?

秦伯心說少主倒是和莊主一般無二，皆是重情重義之人，夫人去世后，莊主也不再續(xù)弦，可至少他有兒子啊，你才二十多歲，如此孑然一身，御劍山莊未來托付給誰？

秦紅云見他不再說話，便在屋中的桌前坐了下來，取出酒袋便喝了起來，口中唱道：“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边@是當(dāng)年，大詩人陸游思念自己前妻唐婉所作，此時秦紅云唱來更加哀轉(zhuǎn)，正如蘇子所言“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

秦紅云只覺酒入愁腸愁更愁，不由得流下淚來，心道：方翁雖與唐小姐相愛不得相守，但至少還有相見之期，我卻連見她一面都不可得，誠寂寥難堪也。正想著，門前忽有人來敲門，篤篤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