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恢聞言，面上現(xiàn)出幾分灰敗神色：“金城本州鎖鑰，若金城有失，令居乃至廣武焉能久守？還望司馬大局為重，移防金城，助我等退敵……”

“敵已退！”李延炤語氣不知覺加重了幾分：“我麾下兒郎們在谷口阻敵，以一千余人，阻敵近五千！而張府君卻率部于金城城頭作壁上觀，放我等自生自滅，而今又來讓我部移防金城，呵呵……”

李延炤幾乎沖著王恢吼了起來：“斷無可能！莫說敵軍已退，便是敵軍未退，我等也定然拔營渡河至北岸筑壘據(jù)守，請張府君好自為之吧！”

說完，李延炤不再看王恢已經(jīng)變得漸漸有些鐵青的臉色，起身向帳外走去。周興見狀，亦是起身隨行，臨走之時，還不忘冷冷地瞥了王恢一眼，而后亦是跟上李延炤，掀開帳簾便走了出去。

半晌之后，王恢才失魂落魄地行出大帳。抬眼四望，哪里還有李延炤的半分影子？他只有行至轅門，跨上自己騎來的那匹戰(zhàn)馬，而后回首望了一眼令居縣兵的營盤，便策馬駛出轅門，向著金城郡的方向奔馳而去。

出帳之后，李延炤便同周興一起登上望樓，眺望四周。如今仍有先前被虜賊殺散的州治精銳看到這座營壘中飄揚(yáng)的“涼”字大旗，紛紛從遠(yuǎn)處的山林中走出，或直趨浮橋，渡河而北，或聚攏在營外，試圖從他們眼中這些友軍那里討一點吃食。

這些士卒都是劫后余生。不過連續(xù)多日的逃亡生活在消磨光了他們隨身的那一點干糧之后，便開始消磨著他們的身體。這些殘兵敗卒個個都是衣甲殘破不說，多半都是消瘦不已。不知在逃亡路途上吃了多少苦頭。

見營外那些殘兵敗卒們已經(jīng)聚攏起了百余人的規(guī)模，李延炤便會同周興，一起行下望樓，向著轅門而去。轅門處隨著殘兵們越聚越多，聲音也漸漸嘈雜起來，隱隱還有爭吵之聲。

二人加快腳步，繞過十幾頂營帳，穿越了小半個營區(qū)，便來到亂兵聚集的轅門處。轅門外爭吵聲越來越大，隨即變成一幫人嘈雜的亂吼亂叫。

轅門后已經(jīng)聚集起了百來名引弦待發(fā)的弩手。帶領(lǐng)他們的正是魏旭。而他們的到來，也沒能制止?fàn)I外那些亂兵們的吼叫。

前排的亂兵們擁擠著，轅門處值守的輔兵們結(jié)成人墻阻擋，他們卻還是不依不饒地往進(jìn)沖。只是在體力充沛的輔兵們阻擋之下，這些饑餓過度的亂兵無力沖入罷了。前排一名潰兵一邊高喊著：“放我們?nèi)霠I！”一邊拔出了身側(cè)的刀高舉著，眼看就要劈下。

在前方阻擋潰兵的那名輔兵已是面無人色。而李延炤則怒吼一句：“魏旭！你在等什么！”

魏旭正舉弩待發(fā)，眼見潰兵拔刀，他心中也沒有數(shù)該不該放箭，只是聽聞李延炤厲聲喝令，方才對準(zhǔn)那潰兵高舉環(huán)首刀的手，扣下弩機(jī)。弩弦松開，帶動著箭槽中的弩矢急速向著那潰兵飛去。在他揮動著的手臂將要落下之時，魏旭發(fā)出的弩箭準(zhǔn)確地射入他的手臂。

“啊——”隨著那潰兵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周圍的其余潰兵，都是一臉驚愕地看著滾倒在地的同袍。然而經(jīng)過短暫的失神之后，他們紛紛抬起眼，憤怒地望向轅門之內(nèi)的令居縣兵。倒地那人慘嚎過后，吸溜著涼氣大吼道：“他們放冷箭，兄弟們，拔刀——！”

李延炤已從一旁立在帳外的護(hù)衛(wèi)手中掣過一柄長刀，適時立在據(jù)守營門外的輔兵身后，看著一片拔刀在手的潰兵，中氣十足地大吼一聲：“我看誰他媽敢！”

“媽比的！戰(zhàn)場殺敵沒你們，被人像豚犬一般攆到山林里。如今看到友軍，可是長了本事，窩里橫一個頂倆！你們大父今日就在此處，我看誰敢胡來！”

暢快地罵完那些潰卒，李延炤回頭道：“魏旭，上弦！哪個王八蛋敢上前一步，就給老子射他媽的！”

魏旭上了弦，平端著弩機(jī)，一邊瞄著轅門外的潰兵群，一邊悄聲問一旁的軍卒：“司馬剛說的王八蛋，是啥意思？”

那軍卒平端著弩機(jī)，也是一臉茫然：“回百人長，卑下也不懂，從來沒聽過啊……”

魏旭無語地瞟了營外潰兵一眼，而后自言自語道：“管他的，司馬吩咐了，誰敢胡來就射他……你們可得瞄好了……”

望著李延炤擎刀靜立，身上莫名散發(fā)出一股殺氣。外間那些潰卒們在他義正言辭的怒斥以及身后舉弩待發(fā)的弩手們威勢之下，竟然莫名地畏懼起來。不少人手中的刀都已經(jīng)垂下，像一群斗敗了的公雞一般。

“爾等戰(zhàn)敗，非戰(zhàn)之罪，也非爾等之罪。我部乃令居縣兵，渡河來此，也正為接引敗卒渡河返鄉(xiāng)。爾等逃生不易，缺衣少食，我也是明了。若好言相問，我等尚可拿出軍中糧米，助諸君渡過難關(guān)。然而若是兵戎相見——”李延炤刻意拉長了聲調(diào)：“我麾下軍卒前幾日殺退了五千虜賊，又豈會被你們區(qū)區(qū)百人所嚇倒！”

吼出心中所有的憤懣，李延炤只覺通體舒泰。而那些潰兵們此時也是氣勢喪盡，除卻倒在地上那人仍在慘叫翻滾，其余人已皆默然。

“將他抬進(jìn)營中，找醫(yī)士拔箭醫(yī)傷！其余潰卒在營外坐好等候，稍后，營中自會熬制粥飯，供諸君果腹之用！”

轅門處很快恢復(fù)了秩序，潰卒們在營墻下縮成了一排等待李延炤承諾的粥米接濟(jì)。而轅門內(nèi)，已經(jīng)吃了一次虧的值營輔兵加派人手，嚴(yán)陣以待。

李延炤正要返回營帳，忽然自轅門外奔入一名士卒，來到他面前抱拳叩地道：“稟司馬，韓督護(hù)率余部前來……欲入營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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