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比此時的她更鎮定，仍然從專業的角度對這張照片的實質性表示了質疑，對拍攝的設備時間動機都進行了詢問，辯方律師也沒有回避，一一回答了他的問題，這只是住在那附近的路人無意在家裏用膠片相機拍到的，沒有視頻，不存在刪減。

如果趙雨瑤闖了紅燈，宋西杰便不用負全責，后面的量刑輕重便大不相同了。

可是，這張照片只能間接證明趙雨瑤有一定概率闖了紅燈，他們是有機會的。

方婉從發懵中回過神，她不像律師們那么專業，但是同樣有基本的邏輯思維能力，一張這樣的照片能說明什么？趙雨瑤就不能在信號燈轉變前一秒跨出腿嗎？她不僅能跨出去，她還能收回來，誰就能說明她一定往外走了？

檢方律師羅列出疑點，她作為證人也有話要說。

這種間接證據，說到底就是兩方律師通過辯論讓陪審團更加傾向其中更合理的一方，她不能給趙雨瑤丟人，方婉控制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平靜。

“趙雨瑤，那個時候，在給我發消息！”

她顫抖的聲音在辯證時逐漸有力起來，腦海裏只有將所有邏輯捋順的想法。

“她發消息告訴我自己過了馬路就跟我匯合，如果她要闖紅燈，根本沒必要停在馬路邊給我發那一條消息，出事故的地方離那個孩子已經很近了，她要么就不看手機，直接跑過去，要么就像當時她做的那樣，等紅燈的時候，給我發消息?！?

“控方證人的陳述也只是基于主觀臆斷?！?

辯方律師道：“當事人發消息的地點與時間不能確定，消息內容的真實性也有待考量，聊天記錄并不能作為當事人沒有闖紅燈的直接證據。”

法官對辯方的說法表示認同，人對自己身處的位置可能會進行主觀的修正，證詞需要進一步驗證。

方婉很快反應道：“紅綠燈在設置后，輪換時間肯定是固定的，可以算！如果紅燈變換與她發給我消息的時間接近，說明她就是在等紅燈！”

“幾秒的時間差都可能改變當事人所處的位置，特別是在過馬路這種特殊情況下，就算兩者時間真的接近，也有可能是當事人在發完消息后立即做出了闖紅燈的決定?！?

方婉訓斥道：“你放屁！她既然把救人看得比自己過馬路的安全還重要，又為什么在這個時候給我發消息？按你這強盜邏輯，給我發消息甚至重于救人重于過馬路，我就是你親爹也不值得你這么十萬火急吧？”

她說的最后一句話讓陪審團傳來輕微的騷動，法官敲槌：“肅靜。”

辯方律師倒是很冷靜：“請證人不要對我方進行人身攻擊，我方對證詞的質疑完全合乎情理，當事人的主觀行動完全可能視情況發生改變，更何況是在著急救人的前提下，在原告沒有更加明確的證據之前，我方提供的證物更能佐證當事人確實在紅燈時有所行動。”

檢方律師很快道：“辯方律師之前說幾秒的時間差都可能改變當事人的位置，同樣，如我剛才所說，不到一秒的時間都可能讓紅燈轉變為綠燈，我方首先要對這條證據的有效性進行質疑?！?

“其次，辯方律師認為當事人會在極端情況下做出不符合平時行為邏輯的事情，但當事人在發現哮喘病人后，做了三件事，首先撥打了急救中心的電話，然后在對方的指導下對病人進行了安置，最后才是去藥房購買急救噴劑，而被告當晚的酒精含量檢測嚴重超標，肇事傷人前已經因為超速行駛被監控記錄，相較于當事人，更有可能做出不符合正常人行為的明顯是被告！”

他們拿出了在開庭前就準備緊咬的重要證據，不準備順著他們的意在紅燈這一點上進行無謂的糾纏，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直安靜的宋西杰在這個時候突然勃然大怒地站起身來，朝他們罵了幾句臟話，還準備沖過來打人。

“你才不是正常人！老子正常得很！我沒病，是那個女的有??！她有??！她撞我的車！還有那些警察，全都是她的同伙！你們所有人都是她的同伙！”

法警連忙上前拉住突然發瘋的宋西杰，法庭的秩序差點被他這一鬧搞亂，辯方律師在這時解釋道：“抱歉，由于我們還沒能拿到精神科醫生的正式鑒定結果，所以沒有提前告知被告患有精神疾病這一情況，事實上，在案發當晚，正是由于當事人沒有遵守交通規則，突然出現在馬路上，對正常行駛的被告造成了極大的刺激，他才會做出肇事后逃逸的沖動行為?！?

方婉被眼前這混亂的一幕嚇懵了，本來正常坐在那邊的人突然就成了瘋子，簡直讓人一時之間難以回過神。

檢方律師也沒想到他們會來這一出，宋西杰這么一鬧，法官肯定要中止審理了。

法庭上混亂還沒完，剛離開法庭，記者也蜂擁而至，對著臉色已經隱隱泛白的方婉就是一頓問題炮轟，其中問得最多的竟然是——

趙雨瑤到底有沒有闖紅燈？

才在庭審上經歷了一場戰斗，又突然面對記者的炮轟，方婉想逃，但她逃不過，這些致命的聲音好像從四面八方傳來，像一張打結的網，攪得她頭暈目眩。

在攝像機又一次直奔她的臉而來之時，方婉忍無可忍，大喊一聲：

“趙雨瑤沒有闖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