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伴

他在帳篷裏醒來。

狹小的空間裏有股雨水的青澀味道，經(jīng)過一夜，睡袋把人悶出了些熱汗。哈利鉆出袋子，摸到眼鏡戴上，坐正身子揉揉眼睛。

春天的太陽起得還算早，白色的帳篷滲著朦朧的光。動動耳朵，外面并沒有什么動靜。哈利卷起睡袋，舉著魔杖對自己來了一個“清理一新”——便不需要說這是從哪學(xué)來的習(xí)慣了。他瞥了一眼地上攤開的地圖，掀起帳慢。

哈利不太好定義這裏是什么地方。兩個帳篷扎在荒草中，不遠(yuǎn)處是往東的寬敞土路。如果可以，他愿稱其為“大道”，只是碎石和坑坑洼洼的泥土未免減弱了開闊的意味，讓它變成一條漫長的、走不完的旅程。從農(nóng)場出來，已經(jīng)走了整整四天，還是沒望見地圖上畫著的森林。要不是沒有分岔路口，他都該以為自己走錯了。

“早知道這樣。”他想，“就該去爭取愛丁堡公爵獎了。”反正公裏數(shù)肯定不比這趟多，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有個減重的伸縮袋，不用背行囊，且還有個比他還愛時不時停下來歇腳的旅伴。

背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哈利轉(zhuǎn)過身，只見德拉科站在另一個帳篷邊，穿著那件黑袍。沒有辦法，他大概對這件衣服情有獨(dú)鐘了起來，畢竟農(nóng)場裏的布衣實(shí)在沒用什么好料子。

“……早上好。”哈利微微低著頭。

德拉科沒有說話，只是看他一會兒，又轉(zhuǎn)過身去收帳篷。第一天的時候，他們花了好一陣功夫才弄明白怎么把這東西支起來，想必這個“符號”本身也是叼著金子長大的富家少爺，做起這事來費(fèi)力無比。

哈利實(shí)在不明白這個德拉科是怎么回事，明明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卻又沒說過反悔。這也算是個優(yōu)點(diǎn)，他想。

晨星島的居民很少，他們前天在另一個農(nóng)莊落腳時，從主人的口中的得知了這一點(diǎn)。農(nóng)莊主人是個男巫，見兩個男孩手裏拿著魔杖，便留住了他們。“你們需要謹(jǐn)慎一些呀！”男巫為他們端上晚餐時說道：“不要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這會惹來許多麻煩的。有四角鎮(zhèn)在這座島上，沒有太多三角人愿意來，除了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所以很多巫師們也不怎么喜歡外出。”

男巫為他們提供了過夜的房間——這次終于不再是一間，又為他們準(zhǔn)備了些干面包和餅子路上吃。哈利避重就輕地粗略講了此行的方向，提到“路卻埃”這個名字時，男巫“噢”一聲，又多給他們?nèi)艘淮选！八俏倚r候的好朋友。”男巫說。

土路筆直或蜿蜒地向前延伸，沿路有渠小水溝，哈利一步步走著，眼睛看著路上淺淺的馬蹄印和車轍。走了幾天，這條路上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偶爾天上飛過幾只不同種類的鳥，在天上太遠(yuǎn)，也聽不清唱的是什么。還好他并不是一個人做這件事。別的不說，要是獨(dú)自整天這么在荒草夾縫間行走，不瘋也會孤悶到困倦。

“德拉科。”哈利叫住走在前面的人，“那個什么，水的咒語是什么來著？”

“水的咒語？”德拉科轉(zhuǎn)過來，微微皺眉，“什么水的咒語？”

“well......”哈利從布袋裏拿出一個空的小水壺，“我渴了。”

德拉科“哦”一聲，從口袋裏摸出魔仗，朝著小水壺隨意一點(diǎn)，“aguamenti!”

一股清泉從壺口涌出，未等哈利反應(yīng)，水柱就像噴泉一樣打到了他的臉上，又潑濕了衣服，胸口的布料隨即皺巴巴濕了一片。

“......”

“抱歉。”

德拉科的語氣聽起來一點(diǎn)也不抱歉。相反，他看著眼前的半個落湯雞，欠揍地笑了起來，笑到一半，突然又停住了。黑色的劉海濕漉漉滴著水，男孩不爽地用手袖去擦臉，抬頭看見德拉科掏出了咒語書，眼神有些躲閃。“怎么了？”哈利問。

“沒怎么。”德拉科快速回答，低著眼睛翻書，找出了烘干的咒語，嘗試幾次后，仍然只弄干了哈利的半邊衣服。

“......一會兒就干了。”哈利看著他把自己像小白鼠一樣試咒，竟還有些發(fā)樂。德拉科瞥他一眼，正準(zhǔn)備轉(zhuǎn)過身去，來路上遠(yuǎn)遠(yuǎn)地出現(xiàn)了幾個點(diǎn)。“有人來了。”他瞇起眼睛說。

哈利轉(zhuǎn)過頭，只見土路上走來三匹馬——啊不，是兩匹馬和一頭山羊，背上還都載著一個年輕男人。背后是湛藍(lán)的晴空，前頭的路上已有兩串腳印。這三人騎著他們的坐騎走來，最后面的人還哼著亮麗的歌謠，他騎著的便是那頭山羊。

不一會兒，前面兩個人就來到了兩個男孩的面前。

“‘愛’這個詞不應(yīng)該在‘朋友’之前，哦不，絕對不是的。”第一個來的人侃侃而談。他騎著一匹皮毛黑亮的駿馬，眼睛朝上翻著，沒抓韁繩的一只手緩緩磨蹭著下巴，“中間還應(yīng)該有個‘失去’，是的，這便是‘i’和‘o’的區(qū)別呀。”

后面騎白馬的人也跟著說話了，不過聽起來更像是自言自語。“事情總是有雙面性的，我們并不能確保勞工場能夠緩解當(dāng)下流民的壓力，實(shí)際上，這會起到反作用也說不定。”

哈利和德拉科對視一眼，后者挺直腰板，走上前幾步，帶著一絲命令的語氣問馬背上的人：“你好，請問有多余的馬借我們嗎？”

哈利沒想到德拉科會這么做。他略微驚訝地看向他，眨眨眼睛。

騎黑馬的人繼續(xù)喃喃自語了一會兒，方才反應(yīng)過來路上有兩個人。他彎下腰來，上下左右打量了兩個男孩一番，不耐煩地?fù)]揮手說：“沒看見我們兩人只有兩匹馬嗎？別攔著，我們還要趕路呢！”

“快點(diǎn)吧，哥哥，再慢的話，可就見不到公主了！”背后騎白馬的人催促說。

于是，他們兩人一并蹬腳拍拍馬肚子，甩開韁繩，向路的前方小跑而去。

“一匹都少不了么......”德拉科不滿道。

“一匹？”哈利楞了楞，“你想怎么騎？”

“我們——”

德拉科打住了。

接著，他把頭別過去，裝模作樣看起了風(fēng)景。

山羊比馬要走得慢許多。等騎山羊的人走近時，他們已然又走了一截。

“朋友們，上午好。你們也要去城堡嗎？”陌生的年輕人對他們說。他臉上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容，看上去比前面兩人小一些，手裏拽著一個看似沈甸甸的布袋。山羊的脖子上有個項(xiàng)圈，上面掛著一只死烏鴉和木鞋。

“城堡？”哈利歪歪頭，展開手裏的地圖看了看，“......這是有個城堡，但我們要去的是海邊。”

“海邊！”男人重覆道，“那你們要穿過森林！”

“是的，我們正朝著那個方向走。”哈利朝土路延伸的方向指去。

男人嘆一口氣，“真可惜，我非常愿意把我的山羊借給你們，但是這樣的話，我就見不到公主啦。不過，森林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呢，至多再走幾萬個雞步！”

“雞步？”哈利懵了一下。

“對呀。”男人伸出兩個手指頭，比劃的模樣看上去有些白癡，“一只雞一步能邁的這么長。十萬雞步就是......誒呀，我也是算不清的。”他撓撓頭，從袋子裏掏出什么東西，“給，這是給你們的禮物。”

哈利疑惑地伸出手。一堆濕黏冰涼的東西落在他手上，還是稀爛的。他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見手上黑乎乎的都是水溝裏泡爛的泥巴。

“我得留著點(diǎn)兒，待會兒還要送給公主呢！”男人笑著說，踢踢山羊的肚子。本就不是用來騎的山羊鄙視地看了一眼背上的人，在脖子上的頸圈被拽了兩下后，極不情愿地緩緩向前走去。

哈利站在原地，雙手都被泥巴糊滿。他反感地垂下手甩了甩，仍由泥漿滑落在土地上。“這太惡心了……什么禮物啊……”他說著，不開心地搓搓自己又濕又臟的的手，緊接著又看向一旁嫌棄地退后了好幾步的德拉科。

“……幫個忙。”哈利無奈地把雙手伸到人的面前。

德拉科看看他的臉，又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臉，最后翻了個白眼，抽出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