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爸爸。”
夙夜下意識揉揉似乎還隱隱作痛的鼻梁,那次意外,弄斷了他的鼻梁骨,養(yǎng)了好一陣子才養(yǎng)好,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以前扁平的鼻子,在骨頭愈合后居然隆起不少。
其實每次父母吵架的時候,他都渴望爸爸能對他說:“兒子,沒事的。”
或者媽媽哪怕一次、能對他說:“兒子,媽媽是愛你的。”
但沒有,從來沒有一個人對他說,你可以依靠我,從來沒有一個人試圖安慰他,給他安全感。
沒有人知道,十七年來他有多忐忑、多惶恐、多不安。
父母幾乎每天都會爆發(fā)戰(zhàn)爭。
老師的鄙夷、同學(xué)的白眼、鄰居的流言蜚語……誰都知道,他有個不守婦道的媽媽,有個懦弱無能的爸爸。
拖欠的學(xué)費常常壓得他透不過氣,他有時甚至拿不出買一本新作業(yè)本的錢,千辛萬苦攢下的一大紙箱書,是他僅有的寶貝。
可是,即使這樣,他也不希望,父母會有那樣的結(jié)局。
暗暗期盼著長大,等自己長大了,一定要賺好多好多的錢,讓爸爸可以理直氣壯在媽媽面前昂起頭,讓他們兩個人即使沒有愛情,也能平靜、安穩(wěn)的過活。
讓他自己能有個完整的家。
然而,再也不可能了……
夢想被撕成碎片,期待變成絕望。
夙夜吸吸鼻子,使勁眨眨眼睛,硬生生逼回眼中不知不覺漾出的液體。
夜色已經(jīng)很深了,他卻全無睡意。
雪白的天花板上,石膏線勾勒成漂亮的不對稱幾何圖案,正中央的橢圓形水晶吊飾燈,流溢出雪色的熒光。
稍微挪動了下僵固的身體,立刻清晰地感覺到綁在腳踝處的繩子,深深勒進(jìn)皮肉,很痛……于是,一直惶惶不安的心情奇異地慢慢平覆下來。
綁得很結(jié)實,所以今夜應(yīng)該可以安心睡覺了吧?
闔上疲憊不堪的眼睛,夙夜立刻感到眼瞼微微的酸脹、微微的鈍痛。
真的很累了,無論是精神還是*……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鼻腔裏突然鉆進(jìn)淡淡的血腥味道。
夙夜驚恐地瞪大雙眼,他看見,殷紅的液體正順著吊燈淌下來,開始是一滴一滴,如同墜落的一顆顆瑪瑙珠,漸漸連成紅線、編成密密匝匝的紅網(wǎng),劈裏啪啦落下,像夏日疾風(fēng)中的驟雨。
血腥味越來越濃,熏得他幾乎要窒息,兩側(cè)的太陽穴針扎似的刺痛。
濃稠的血漿在瞳孔裏蔓延擴(kuò)散,很快囂張地占據(jù)了全部視野。
夙夜驚惶地想閉上眼睛,卻發(fā)現(xiàn)連動動眼皮的力氣都失去了。
他只能茫然無助地眼睜睜看著整個天花板都漫涌成奔騰咆哮的血河,鋪天蓋地的血水,如江河決堤般傾瀉下來。
迅速淹沒了地面、床腳,還在迅速攀升,象是要把一切都徹底吞噬掉。
是第十三層地獄嗎?他看見的是血池地獄的場景吧??或者,他已經(jīng)置身在血池中???身下的單人床像座即將被淹沒吞噬的孤島,顯得分外無助而凄涼。
血河中央,部分血漿漸漸聚攏起來,慢慢凝固成個血紅色的人形,臃腫肥碩,看起來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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