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聚首天山（上）

安得隨著高鋒、高遠(yuǎn)到移支城，恰好耿秉率軍，在城下叫陣，當(dāng)即大開城門。耿秉駕馬，率先入城。安得一身素服，脫下帽子，跪在耿秉馬前，抱著馬蹄，淚流滿臉，泣道：“耿將軍，車師昏庸，好惡不辯，忠奸不分，依附匈奴多年，隨匈奴軍多次侵?jǐn)_天朝邊陲，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饒恕。今迷途知返，萬望將軍給一條生路！”說完，以頭磕地，流血不止。

耿秉下馬，扶起安得，道：“過往俱皆不提，從今以后，望你一心事漢，切不可反覆無常，朝秦暮楚。如有相違，我耿秉即使遠(yuǎn)在千裏之處，必當(dāng)走馬馳入，再攻車師！”

安得唯唯諾諾，低頭垂手，不敢妄動。不多時，竇固率領(lǐng)的后軍繼進，竇固嘆道：“前幾日，我召入耿恭問計，耿恭稱十日之內(nèi)，安得必降，我卻不信，今掐指一算，恰好十日，耿恭智勇兼?zhèn)洌媸且粏T虎將，怪不得明帝以太子相托，假以時日，定是我大漢的中興名將了！”

耿恭帶入高鋒、高遠(yuǎn)，道：“竇將軍，車師能降，全是高鋒、高遠(yuǎn)的功勞。從匈奴回軍時，我特意令高鋒、高遠(yuǎn)護衛(wèi)車師王后回國，高鋒有謀，高遠(yuǎn)有勇，謀勇相合，必不會令我失望。”

高鋒道：“竇將軍，去車師之前，耿司馬叮囑我等，留在車師，伺機行動，并授以妙計，因此，我們沒有什么功勞，皇上恩威遠(yuǎn)播，竇將軍驍勇善戰(zhàn)，車師投降，那是遲早的事情。”竇固聽了，十分高興，點頭道：“好，耿恭知人善任，高鋒、高遠(yuǎn)居功不傲，有你們在，何愁西域不平，匈奴不滅？”

當(dāng)下，竇固、耿秉、劉張率諸將巡看移交城城墻、哨崗，見居高臨下，地勢險要，大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過的氣勢，耿秉嘆道：“有這么好地形，車師卻不會利用，真是庸夫！由此看來，打仗在人，人無智謀、膽氣，縱有千般優(yōu)勢，也無濟于事。”

天山，寒風(fēng)如刀，堅冰萬丈，陡峻難行。耿恭帶著吳猛、范羌、李敢，以刀劍為拐杖，艱難地往上攀爬。李敢怨道：“哥哥，天山這么冷，路這么難走，又不是上來打仗，為什么要爬上來？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這吃飯的家伙便沒了。”耿恭沒有應(yīng)答，吳猛道：“敢弟，當(dāng)初從上原分離時，哥哥與班超，不是說好了，擊走匈奴，平定車師，要在天山上相會嗎？哥哥上山，必是此意。”

李敢咬牙罵道：“又是那書呆子害的，輕飄飄一句話，害我們受這般苦楚，下次見了他，定要抽他屁股，把他掛在這天山上，讓他……”

“住嘴！”李敢正罵在興頭上，忽然傳來耿恭的怒吼，李敢嚇了一跳，嘟噥道：“不說就不說，哥哥就是偏心，都是結(jié)拜的兄弟，為什么就那么喜歡那書呆子呢，書呆子有什么好，不就會多抄兩個字么，他能舞刀嗎，他能使劍嗎……”李敢嘮叨不停，吳猛、范羌對視一眼，莞爾一笑。

下午，他們終于登上山頂。望著一片白茫茫的雪，空無一人，耿恭怔怔呆立，不禁惆悵萬分。“弟弟班超，現(xiàn)在在哪裏呢？他還好嗎？諸般戰(zhàn)事還順手嗎？”耿恭站在山頂，憑高遠(yuǎn)望，見西域諸國，盡在眼底，嘆道：“你們看，那邊是焉耆、龜茲，再遠(yuǎn)點，便是烏孫，烏孫南側(cè)小國，便是疏勒，班超兄弟或許這時就在疏勒，與我共望天山！”

范羌道：“車師已克，想必下次便是征戰(zhàn)焉耆、龜茲了。”李敢拍掌道：“又有仗打了，太好了。”吳猛道：“打仗又不是什么好事，《老子》道，兵者，兇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你看這次征伐，出兵一萬，現(xiàn)在已不足五千人，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啊。”耿恭、范羌搖頭嘆息，李敢道：“哥哥又來掉書袋了，但是，以前老是說孫子，這次說老子了，老子比孫子厲害，所以今天的話，肯定要高明些。”耿恭、吳猛、范羌哈哈大笑，沖掉了之前的抑郁。李敢卻莫名其妙，以為自己說得對，不禁得意起來，在雪中手舞足蹈。

吳猛又道：“我們兵不足五千了，龜茲、焉耆不比車師，他們國王均為匈奴所立，必會死戰(zhàn)，此消彼長，這一戰(zhàn)勝負(fù)難料啊。”耿恭道：“只能以夷制夷了，吃西域的糧，用西域的兵，戰(zhàn)場又遠(yuǎn)在我大漢疆土之外，不耗我大漢一分國力，百姓也不會受殃，這樣攻打，尚有一些勝算。”四人在山頂?shù)难┑刂虚L談許久，李敢凍得直哆嗦，數(shù)番鬧著要回去。耿恭望了望四周，空空蕩蕩，哪有什么人影？他長嘆一聲，只得怏怏下山。

第二天，耿恭又要登天山。李敢聽了，頭搖得像撥浪鼓，道：“不去了，不去了，不去了，我生病了，哥哥你看，我混身還發(fā)燙呢。”耿恭隔著衣服，隨手一摸，果然燙手，驚道：“這么燙，要緊嗎？那我們不去了，陪陪敢弟吧”李敢慌忙搖手，苦著臉道：“哥哥們，你們?nèi)ヌ焐桨桑f一碰到了書呆子哥哥呢？我沒那個福氣了，被窩舍不得我，我還是陪陪被窩吧。而且，我要見了書呆子哥哥，保不準(zhǔn)會打他屁股呢。”

耿恭見李敢精神還好，便與吳猛、范羌，覓著原路，去登天山。那知他們一走，李敢便從被窩裏跳出來，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抽出一塊鐵板，往地上一拋，笑道：“啊喲，你們要在這裏多站上一會，我怕是會燙死去！”又得意洋洋道：“哼哼，看你們一個個像鬼那么聰明，還是被我這大老粗被騙住了。”原來，李敢實在不愿上天山，一晚上翻天覆去，絞盡腦汁在想，到天亮?xí)r終于想了個辦法，便取了一塊薄鐵板，事先燒熱，放在兩層衣服中。耿恭哪裏料到，這五大三粗的李敢居然會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