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不過沒見過，挺搞特殊化、嬌生慣養(yǎng)的一個兵。”小戰(zhàn)士的表情有些忿忿不平，“在出發(fā)集合的時候就被武裝部長叫去坐小車，還幫他拿行李；上了列車晚上還跑到干部車廂去睡覺，剛才吃晚飯的時候也被叫走，估計去干部們的包廂裏開小竈去了。你倆找這種人干什么？”

“我也是幫別人打聽的，沒事兒，謝謝你。”錢靈搶在郝雯開口之前應付了過去。這時候禮堂的燈黑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席臺上。雷鳴般的掌聲中，中將軍銜的軍區(qū)大領導開口致辭。

錢靈機械的鼓掌，腦海中卻思考著那個同樣來自云市的戰(zhàn)士方才所言。究竟是何等本事才能讓地方上的武裝部長幫著拿行李呢？在火車上能很隨意的吃新鮮水果還分給別人，水壺裏裝著這個年代憑票都難買的菊花晶，手帕上還帶著殘存的薄荷清香。錢靈無聲苦笑，自己還生怕拿了水壺他沒用的，人家說不定還嫌軍用水壺造型老土，落在她那兒不過是找個理由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臺上慷慨陳詞的將軍氣沈丹田，聲如洪鐘，錢靈心裏存著事睡不著，索性把註意力投入到聚光燈下。上輩子她沒在學校受過幾年正規(guī)教育，記憶中坐在臺下聽領導講話還是讀小學的時候。將軍首先講了軍委對于這次征兵的重視，歡迎來自五湖四海的青年扎根西北，投入到國防建設中。同時希望大家不忘文化知識學習，有機會能考入軍校深造，特別是上半年國產人造衛(wèi)星成功發(fā)射，新時代的軍除了英勇善戰(zhàn)之外，還必須做到有文化、懂科技和善于學習。

好在將軍的講話并不長，之后政委等軍區(qū)主要干部依次上臺發(fā)言并表達了對新兵寄予的厚望。之后繼續(xù)依照兵源地集合劃分寢室和新兵連班級。錢靈困得迷迷糊糊，等這一切應付完回到營房已經(jīng)深夜，她隨便刷了個牙倒在鋪上就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軍號聲就響起，昨日剛打過照面的排長拉開鐵門沖進來，催促大家盡快穿好衣服去操場列隊吃飯。錢靈拉起睡得跟死豬一樣的郝雯，用冷水匆匆洗了把臉就沖到了操場上。呼嘯的北風夾雜著黃沙打在臉上讓人覺得生疼，她后悔沒有早幾分鐘起來，把李蘊臨行前送給她的雅芳牌擦臉油厚厚涂抹一番。

嘹亮的軍歌一響就是半小時，錢靈饑寒交迫的站著軍姿，心裏盤算著去往食堂的路線。等好不容易挨到解散吃飯，坐在了食堂裏才發(fā)現(xiàn)擺在面前的只有玉米粥和饅頭，另加一碟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老咸菜。

錢靈和郝雯都是南方人，只能在排長的督促下硬著頭皮強迫自己開動。錢靈對散發(fā)著濃郁堿味的大饅頭有些發(fā)怵，就多喝了幾碗清的可以照見人影的玉米碴安慰自己。郝雯坐在一旁愁眉苦臉的咬著饅頭，心裏十分懷念昨晚那頓有肉有菜的大餐。

新兵連的訓練被安排的滿滿當當，上午是體能訓練，下午是軍事基礎和政治學習，晚上則是整理內務、各班級比拼拉練的時間。蘭州地處沙漠邊沿，早晚溫差極大。上午出宿舍時還能哈出白氣，等在熾烈的陽光下暴曬一兩個小時，就很不得能□□著身子找條河跳進去涼快涼快。

錢靈站在隊伍裏，只覺得臉頰發(fā)燙，頭昏腦漲，眼前的軍裝和營房都籠罩著一層不真實的霧氣。整個人仿佛被鋪天蓋地的熱浪席卷，一波又一波的耳鳴聲襲來，讓人膝蓋直發(fā)軟，恨不得立即癱倒在地上。她只能咬著牙，在心裏默念數(shù)數(shù)，苦苦支撐著。

“砰”的一聲，錢靈左側一個留著齊耳短發(fā)的女孩兒吳思暈倒在地。排長走過來看了一眼，淡淡的讓錢靈和郝雯過來把她攙到陰涼處休息。有帶著紅十字臂章的衛(wèi)生員走過來替吳思量了體溫，又從營房裏端出用搪瓷茶缸乘著的三碗淡鹽水來。

衛(wèi)生員把一塊兒濕毛巾搭在吳思額前，輕聲道，“你們喝了水趕快回隊伍去，不然排長又要發(fā)脾氣了。”

錢靈坐在地上，松開被汗水濕透的領口，“不至于吧，他叫我倆送吳思過來，難道還能盯著？”

“你們劉排長的嚴厲是全軍區(qū)有名的，外號鬼見愁，脾氣上來了寧可關禁閉也要和連長吵個臉紅脖子粗。”衛(wèi)生員嘆了口氣，“從野戰(zhàn)軍下來帶新兵，不知道是受過什么刺激，之前哪怕是男兵都被搞得苦不堪言。現(xiàn)在居然讓這家伙帶女兵，造孽啊。”

“女兵就一個排，怎么偏偏落在他手上，真是見了鬼。”郝雯小聲嘟囔著。這是吳思慢慢醒了過來，捂著半邊摔青的臉頰直喊疼，衛(wèi)生員用同情的眼神看了她們一眼，從醫(yī)藥箱裏找出碘酒棉簽，又去室內配了幾小杯葡萄糖水過來。

錢靈知道這已經(jīng)是作為衛(wèi)生員能做的全部，誠懇的道謝之后就和郝雯歸隊了。果然，正帶著隊伍蹲馬步的劉排長看到姍姍來遲的兩人，眼睛瞪得銅鈴一樣，臉色也越發(fā)鐵青。

“站住，怎么去了這么久？”劉排長一聲驚雷般的斷喝，讓在不遠處訓練的男兵都忍不住扭過頭往這邊望。“訓練第一天就敢偷懶，以后還怎么上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