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林博遠(yuǎn)調(diào)離東宮、林若入獄，林府這幾日冷清的連麻雀都不肯上門。：3w.收到噩耗的林博遠(yuǎn)默默領(lǐng)回小書的尸身，剛剛布置好靈堂，就被通知去門外等著迎駕。

皇上、太子、兩個手握實權(quán)的皇子，全天下最尊貴的四個人都來了，林博遠(yuǎn)卻全然興不起受寵若驚的情緒，一絲不茍的行禮，然后領(lǐng)著人，將馬車上的林若攙了下來。

林若方才在馬車上又被餵了點水和粥，氣色稍好了些，但要靠自己站穩(wěn)走路卻早的很，林博遠(yuǎn)將他半扶半抱著護(hù)在懷裏，道：“陛下，阿若需要休息，容臣等先告退。”

李建成目光微凝，皇帝太子都在他門口站著，他一個做臣子的，不誠惶誠恐的將人請進(jìn)去，竟還說要告退？

他的這位從前的下屬，真的像他記憶中那般平庸軟弱？

不由想起林若那一句讓他都背后直冒冷汗的“關(guān)你屁事”，李建成苦笑：他似乎犯了一個錯誤，一個很大的錯誤。

李淵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叔侄二人，和他們身后寥寥幾個低頭含淚的林府家人，心裏頗不似滋味，目光掃過掛在門口不起眼的地方的白燈籠，想起那個總是咋咋呼呼，但單純善良的小書童，鼻子微酸，道：“朕……去給小書上個香?！?

林博遠(yuǎn)低頭道：“陛下有心了，不過小書膽子小，陛下去只怕反而嚇著他了，有我和阿若陪他就好。”

李元吉冷哼道：“林博遠(yuǎn)，你別給臉不要臉，一個下人而已，死了就死了，父皇肯去給他上柱香，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真以為……”

“死人不需要福氣，”林若忽然開口，語氣平靜空洞：“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不需要，你什么都給不了他?！?

他身體還虛的厲害，聲音顯得十分低弱，但依舊那么清晰果決。

李淵看著林若，自從看到遺書之后，這少年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再看他一眼，此刻終于開口，卻在打破他的幻想：你什么都給不了他，你什么都彌補(bǔ)不了。

以為自己做了皇帝，就真的是天子了，肯親手上一炷香，即使是被你害死的人都該受寵若驚、感激涕零？然后你就心安理得，覺得自己對得起他待他不??？真是可笑！

人死了，就什么都結(jié)束了，沒有什么可以彌補(bǔ)可以挽回，活著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只是為了讓自己心安罷了。

你有什么資格心安？

李淵神色覆雜的看向林若。

林若卻不看任何人：“伯父，我們進(jìn)去吧！”

林博遠(yuǎn)嘆了口氣，正要告退，忽然有一騎飛馳而來，馬上的人遠(yuǎn)遠(yuǎn)下馬，撲到近前，在李淵面前跪下，誠懇道：“陛下，臣該死！陛下令臣好生照料林公子，臣辦事不力，讓林公子受了委屈……臣有負(fù)圣恩，請陛下責(zé)罰！”

那人對李淵磕了幾個頭，卻不等李淵開口，又轉(zhuǎn)向林若道：“林公子，陛下對林公子從無半點惡意，不過是想問個清楚明白罷了。陛下親口交代下官要好生照料林公子，不得有絲毫怠慢。是本官行事不周，只看他們待林公子態(tài)度恭敬、衣食周全，就以為……萬萬沒想到他們立功心切，竟使出這種下作手段！林公子，你的事也好，小書的事也好，都是本官的錯，是本官一時不察受人蒙蔽，和陛下沒有半點關(guān)系。林公子若心中有恨，不妨沖著本官來，要打要罵本官都認(rèn)了，還請千萬不要記恨陛下……”

林若旁觀這些人的表演，心中帶著冰冷的怒意，你們要演，到你們的宮殿、到你們的朝堂去演，為什么堵在他的門口，為什么擋住他去看小書的路！

待裴寂最后一句話入耳，林若終于抬眼，冷冷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第一次落在李淵身上，看見他眼神中透出幾分欣慰和期待。

顯然，這欣慰是對裴寂的，期待是對他的。

林若冷笑：這么明顯的挑撥之言，他是真聽不出來，還是假聽不出來？

安靜等裴寂說完，林若才微微點頭，淡淡道：“看得出來，裴大人對欺君這種事，做得很熟練?！?

裴寂微微一僵，苦笑道：“我知道林公子你心中有氣，也是下官公務(wù)繁忙，照看不周，若下官親口嘗嘗那些人準(zhǔn)備的飯菜，也就不會……”

林博遠(yuǎn)打斷道：“裴大人實在太謙虛了，說什么不周、不查，但依下官看，裴大人可是細(xì)致的很，剛剛才在大理寺發(fā)生的事，裴大人不是一點一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嗎？下官好奇的是，如此及時細(xì)致的告訴大人這一切的，不知道是‘一直欺瞞’大人您的大理寺的人呢，還是陛下身邊親信？”

裴寂瞳孔一縮：真是咬人的狗不叫，這林博遠(yuǎn)在太子府沈寂了這么多年，人人都當(dāng)他老實本分，如今咬人一口，卻是入骨三分。

口中卻毫不遲疑道：“自然是大理寺那些混賬！他們鬧出這么大的事兒，哪裏還敢瞞著……”

李世民冷笑一聲，道：“阿若說的不錯，裴大人對欺君這種事果然做的熟練的很，真把我們這些人當(dāng)傻子耍呢，裴寂你不知道咸淡，連冷熱都分不清嗎？”

裴寂嘆道：“秦王殿下言重了，臣不是不知道冷熱，而是牢獄之中原就冬天濕冷、夏日酷熱，那一間已然是最好的了……”

林若懶得再繼續(xù)聽下去，低聲道：“伯父，我們走吧。”

林博遠(yuǎn)應(yīng)了一聲，正要扶著林若轉(zhuǎn)身，李淵上前一步：“阿若！”

林若抬眼，和李淵四目相對，幾日不見，李淵似蒼老了幾分，臉上的皺紋十分明顯，目光中帶著幾分愧疚和疼惜。

林若目光更冷，他不愿李淵在小書的事上獲得心安，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讓他一生一世活在內(nèi)疚中，可當(dāng)這種愧疚是對他而來的時候，林若心中唯有膈應(yīng)和不耐煩。

還是清了好。

口中道：“陛下若是覺得草民受了委屈，心中不安，草民想求個恩典。”

李淵心中一松，溫聲道：“你說。”

林若淡淡道：“草民但求此生，能見齊王不拜?！?

李淵看了李元吉一眼，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