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有的時候,爭凜并不希望自己太過了解芙珥。

他太熟悉芙珥的性格，哪怕她只是說兩句安撫自己的話，他也能猜到后文的內容。

凝視那雙翡翠色的眼眸,爭凜沈聲道出自己的答案：“我愿意,但我不希望你因此失去自由。”

他已經通過“霏露娜”的模擬，提前得知了最有可能發生的未來。

而在那個未來裏，芙珥會代替霏露娜成為“錨”,和他一起被困在裂谷深處的靈脈旁。

芙珥一怔,下意識問：“你是不是提前預知了什么？”

爭凜默了默，撒謊：“是玄鳥神明的直覺。她覺得你會代替霏露娜成為那個世界的‘錨’,除了我，你沒法接觸任何人，也沒法離開那邊的裂谷。”

瞥了眼他變成“心虛”的情緒,芙珥在心裏嘆了口氣,但并沒有往深了問,只是抓起他的五條尾巴，松垮垮地打了個死結來表達不滿。

“這三年來,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適合做什么。”她說,“我學東西并不慢，雖然三年很短，但長姐愿意手把手教我,我的‘特殊性’也會讓父皇主動為我鋪路，如果我真想謀個與身份匹配的官職，并不是難事。”

她頓了頓,“可我的目光已經沒辦法只專註于帝國了。毫不夸張地說,《山海鏡》已經成了我的另一個家，我的知己、摯友、戀人,包括我最大的心愿與期望，都在這個世界。”

“我想要這個世界恢覆如初，不會再有神明靠犧牲自己來歸還天地靈氣，不會再有父母遭受幼崽早逝的痛苦，也不會再有誰因此變為‘棋子’——我希望大家都能奔赴自己想要的未來。”

“芙珥……”爭凜難以置信地與她對上目光。

他想過《山海鏡》會在芙珥心裏占有一定分量，卻從不敢想分量會如此重。

“我想成為‘錨’，想和你一起將殘鏡覆原。”芙珥認真地向他道出自己的愿望，“霏露娜正在修覆的殘鏡，是一個很大的新世界，如果我們一起努力，說不定能加快恢覆的速度。到時候只需將兩邊融合，我們都能重獲自由，而你也可以破界飛升來見我了。”

聽罷，爭凜眼中亮起期待的光芒。

但他還是下意識問：“這是大事，而且無法預估完成時間，你……可有和家人們商量好？”

“大家都沒意見，只剩你啦！”芙珥向他眨了眨眼。

爭凜愕然，他一下子就領會到，原來芙珥已經把自己算入“家人”了。

他頓時有些羞赧，無措地揣起爪子，良久才答：“我尊重你的選擇。”

芙珥松了口氣，忽然伸手將幼崽猙抱起，輕輕與他臉頰相蹭。

“我不會讓你再寂寞了。”

他等上十天半月甚至更久才能見她一面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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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成為“錨”，還需要一些準備的時間。

爭凜帶著無名藥丸去尋求辛夷子的幫助，請他推算如何服用才能將藥效發揮到極致，又托“霏露娜”給沐容傳了訊息，委托他事先在章莪山的靈脈上建造起“神壇”。

芙珥則在告別家人、交接完事務后，帶著全息艙重返外星域裂谷，接受霏露娜的“傳承”。

“我的‘任性’選擇也在您的預料之中嗎，教授？”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霏露娜。

“如果刻意去想，倒是不難推測。”霏露娜的聲音從鏡中傳來，帶著無奈，“我的確為此留了后手，但我私心并不希望您來接替這個位置。”

她從六年前帶著殘鏡進入這裏開始，就沒打算離開。

“但如今沒有任何人比我更適合做這個。”芙珥說，“哪怕您也不行——沐容可是至今還不肯原諒您呢。”

“我會想辦法當面向他道歉。”霏露娜沈聲，“如果他想要補償，或是責罰我，我都接受。”

【《山海鏡》與殘鏡實體已連接成功！】

“霏露娜”的機械女聲從一旁的全息艙裏傳出，結束了她們之間的閑談。

確認完爭凜那邊的準備進度，芙珥起身走向巨大的鏡子。

“開始吧，教授。”

同一時刻，爭凜盤膝端坐在靈脈神壇之上，聽見“霏露娜”的提醒后，他取出無名藥丸，將它和辛夷子調制的“藥引”一起服下。

畢方、沐容、水云和泰然四位大妖守在附近，為他護法。

外圍除了已經拜入長留山、又特意跟他們一起趕回來的仆獸們，還站著玄鳥、梅朵和辛夷子。

梅朵原本是要參與長留山的納新大典，作為藥峰的代表進行收徒，一聽說恩人要做這等大事，當即推了大典，央著玄鳥帶自己過來幫忙。

見爭凜已經服下藥丸，她手中接連結咒，富含生命活力的靈植紛紛破土而出，時刻準備著補充爭凜進階的消耗。

多年不管藥峰事的辛夷子也跟著來了，按他的話說，“唯一滿意的關門弟子可不能出岔子”。

添了他這位精通醫藥之術的煉丹師在場，大家也得以安心許多。

有藥引作輔助，爭凜的前世力量得以在一種相當安定的狀態下釋放。

他再度墜入一場長夢。

“你還是來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抬眼就看見了前世的自己。

“說實話，我并不希望你來。”另一個自己語氣頗為無奈，“這意味著……浩劫的影響無法在我們這一代結束。”

“但你們當年已經竭盡全力。”爭凜忍不住安慰他，“就當自己是化身世間萬物的女媧大神，剩下的事，交給后人去想辦法。”

“不，竭盡全力的只是畢方。”猙輕嘆，“我若當真竭盡全力，哪裏還會留有這枚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