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白色燭光
那天邵明輝穿上了最昂貴的襯衫和皮鞋，選擇了最新鮮盛放的花朵，要載著韓修文去到海岸邊最高的觀景餐廳，想要在韓修文笑得最開心時跟他表白。
“給你聽一首歌。”邵明輝說著，打開了車載音響。
敞篷車在一號公路上疾馳，車內(nèi)放著一首曖昧的爵士樂，歌詞中不斷提及一個單詞，shawn，韓修文的英文名。這是韓修文最喜歡的小眾樂隊(duì)唱的，邵明輝花了一年多才說動他們給自己寫的詞填曲再編曲演唱，就為了讓韓修文聽著開心。
韓修文簡直難以置信：“這是……專門給我做的歌？”
“對啊。”邵明輝低低地笑，“詞兒還是我寫的，厲害不？”
韓修文把聲音調(diào)大，反覆欣賞副歌。邵明輝有點(diǎn)著急，因?yàn)樗绻偻蠖喾艓酌耄湍苈牭揭痪浞浅Ｃ黠@的“我愛你”。
然而，就在邵明輝滿懷期待的時候，迎面忽然開來一輛轎車。
對方司機(jī)不知是過于疲勞還是被酒精控制，方向盤忽然往左邊滑動，整輛車在地上打了個回彎，速度極快，直直地撞向他們！
“操！”邵明輝猛地踩下剎車，安全氣囊迅速彈出，震得人前仰后合，“小心！”
意外比大腦反應(yīng)來得迅速，邵明輝根本沒來得及思考任何事情，就感受到額頭生疼，血液順著臉頰流下來，臟了眼也蒙了心。
邵明輝在大腦一片空白時只知道喊：“修文……”
韓修文就躺在旁邊，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邵明輝看到他緊閉的雙眼時不自覺地就開始流淚，他發(fā)誓自己從不是萬事悲觀的人，所以從沒預(yù)設(shè)這樣的場景會走向什么生離死別的結(jié)局，可是眼淚它先于命運(yùn)審判而來，邵明輝雙手抖得不像話，一邊呼救一邊喊：“韓修文！”
沒人應(yīng)。
邵明輝不顧一切地找：“韓修文，你快說話！”
韓修文韓修文韓修文。
叫了無數(shù)次，一如多年來他愛干的那樣。
可是韓修文依舊沒有回應(yīng)。
可是韓修文從來不會不給邵明輝回應(yīng)。
五分鐘后，兩個人都被抬進(jìn)救護(hù)車，手術(shù)燈亮起時邵明輝還沒有失去意識，他仍然在想，韓修文在隔壁是否醒過來，如果自己不安排這場旅行會怎樣，如果韓修文可以健康，大不了就做一輩子的朋友。邵明輝可以無欲無求，只要韓修文可以平安無憂。
可惜邵明輝的禱告再虔誠也沒能被上帝聽到，他清醒后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韓修文的死訊。
邵明輝當(dāng)時幾乎失聰了一分鐘，什么都聽不到，只有嗡嗡的耳鳴聲在腦袋裏面繞。醫(yī)生跟親友的嘴巴張張合合，他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不想思考，就呆呆地抓著每一個跟韓修文有交集的人問：“他……在哪裏。”
醫(yī)生用英語說人救不回來了，讓邵明輝冷靜。邵明輝哭著吼，誰他媽要冷靜，他根本不信。明明韓修文上車前還說，過幾天要送他一個生日禮物。韓修文從來不會食言，所以他一定還活著。
周圍人都紅著眼睛勸他，節(jié)哀，順變，生活還要繼續(xù)，諸如此類，都是太無力的話，常見于各種失去親人的場合。可是——邵明輝想——自己他媽又算哪門子的親人，就連這些輕飄飄的安慰話，他都接得問心有愧。
大概花了一周，邵明輝才漸漸確認(rèn)死亡通知是真的。
真正的悲傷來得格外晚，又格外潮濕，邵明輝沒有擁有一場放肆的嚎啕大哭，只能安靜地、堅(jiān)韌地幫韓修文操持完葬禮的全部流程，然后站在韓父韓母身后，無聲地跟來往哀悼者鞠躬。
葬禮完成后，邵明輝把黑西裝口袋上的白花取下來，躺在跟韓修文合租的公寓裏，像是被抽掉靈魂的傀儡，毫無生氣地望著窗外。公寓裏一切都有韓修文的味道，他們本可以買得起更大更豪華的房子，卻心照不宣地窩在創(chuàng)業(yè)中期的小家裏窩了好幾年。
邵明輝把家裏仔仔細(xì)細(xì)地收拾了一遍，用高于市場價的加個買下了這個公寓。他很久不去公司，工作電話關(guān)機(jī)了一周，企業(yè)消息積攢了上千條，親友的問候一律不回。沒有韓修文的日子索然無趣，那些身外事也不是很有必要處理，邵明輝覺得，就這么渾渾噩噩的在思念中度過余生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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