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打工方便而剪了短發(fā)的少女站在虛空里，望著那個奔跑的背影。
“別去。”——這是穿著破舊棉衣的，十三歲左右的孟搖光。
“別去。”——這是淚盈于睫，十歲左右的孟搖光。
“別去。”——這是戴著粉色耳暖，被留在冰天雪地里嚎啕大哭的孟搖光。
“別去。”
“別去。”
“別去……”
無數(shù)個孟搖光站在虛空里，她們望著那個拼命奔跑，連飛揚的頭發(fā)絲里都浸滿快樂的女孩，臉上都是或痛苦或悲傷或絕望的表情。
而十九歲的孟搖光站在他們中間，烏黑瞳孔冷得如同結(jié)冰的鏡面，冷漠而無動于衷地望著那個背影。
那個蹦蹦跳跳的，對接下來的一切一無所知的幼小背影。
她看著她沖進門去，看見她歡快地?fù)涞搅藖砣说纳砬埃蠼辛艘宦暋皨寢尅薄?
她看到她像小蝴蝶一樣快樂轉(zhuǎn)圈的影子，看著她拆蛋糕拆禮物，看著她驚喜得快要蹦起來。
甚至連聽見那一聲恍惚的問話時，她也絲毫沒能察覺到半分不對勁。
可孟搖光看見了。
“搖搖，你叫那個女人什么？”——在問出這句話時，那個人已經(jīng)顫抖著摸到了保姆為她備好的茶。waanshμ5
“你怎么……”根本就不需要女孩的回答，她怔怔地提起那只精致的茶壺，仿佛靈魂出竅般地自言自語，“怎么能叫她媽媽？”
隔著大幅的落地窗，孟搖光看見那只傾斜的手，看見那自茶壺中涌出來的，冒著森白熱氣的水。
茶水反射出寒冷凜冽的光，瞬間便燙出了一聲慘烈至極的尖叫。
“啊——”
這一瞬間原本模糊的霧氣統(tǒng)統(tǒng)散去，孟搖光奇跡地看清了女孩臉上的表情。
她倒在地上，那么茫然，她那么痛，散亂著目光不知道該向誰求救，最后還是只能無知又愚蠢的，哆哆嗦嗦地叫“媽媽”。
樓梯上剛尿尿完畢的林半月蹬蹬蹬跑下來，被這一幕駭?shù)靡黄ü勺诹穗A梯上，同時爆發(fā)出驚恐的尖叫與嚎啕。
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她只看到討厭又不那么討厭的姐姐正躺在地板上奄奄一息。看書溂
一切都變得混亂起來。
小孩尖銳的大叫和哭泣，保姆驚慌的叫喊，還有家長匆忙混亂的腳步，以及之后憤怒的咆哮與女人的哭泣——全都化作了一片虛無。
時間再次定格在那一瞬間。
傾倒的滾燙茶水在空氣里澆出一條筆直的線，它們親吻女孩柔嫩的皮膚，瞬間滋生了大片斑駁難看的紅。
水流在衣服底下順著背脊流淌，仿佛巖漿漫過春草生長的土壤，一瞬燒穿了她賴以生存的脊梁。
一切都終結(jié)在這一刻。
在孟搖光冷漠的眼里，她身側(cè)站滿的每一個時間里的孟搖光，都定格了表情。
她們收起眼淚，收起悲傷，收起哀戚與痛苦，冷漠地看著那個倒在地上的女孩。
在黑暗一點一點彌漫的時候，所有人影都消散了。
她們?nèi)谌胧艢q的孟搖光的身體里，匯聚成一朵完整而千瘡百孔的靈魂。
十九歲的孟搖光隔窗望著即將被黑暗吞噬，還在不聽睜大眼睛茫然流淚的女孩，發(fā)出了低而冷漠的聲音：“別哭了。”
“沒有人愛你。”
直到一切都?xì)w于黑暗，唯剩這句話的余音還在一片漆黑中反復(fù)回響。
如同身在某個人空蕩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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