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懺悔后的消沈

夜深了，初秋的雨帶去了夏日的涼，但卻給不了本該屬于寧靜的夜晚。姚業晃晃悠悠的走在被霓虹燈籠罩著的街區上，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形形色色的人從他身邊經過，或是三五成群談笑風生，或是相互攙扶，大聲抱怨著什么，以此來發洩心中的不滿。有時也會有人不經意間擦碰到他的肩膀，但他就像毫無直覺一樣，稍微趔趄了下，然后繼續往前走。

這裏本來就是年輕人放松和發洩的地方，到處充斥著酒精的氣味，混著路邊被人嘔吐出的穢物，聞起來讓人作嘔。白天他們做過什么經歷過什么，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在乎，甚至連他們自己也不愿想起。但有了一個這樣的晚上，或許他們回去之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至于明天會怎樣，那只有明天知道……

看到他們，姚業也想到了曾經的自己。起初他只是偶爾跟著朋友們來，大家坐在一起聊聊近況，聊聊理想。可隨著理想在他心裏變得越來越模糊，更多的是對近況的不滿與抱怨。他開始經常出沒在這裏，最終成為了這裏的常客。而那時他的想法也和現在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只是想晚上可以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愛怎么樣怎么樣。可麻醉換來的不是解脫，而是沈淪。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越陷越深。他忘記了身上的責任與擔當，忘記了曾經的誓言與夢想，忘記了所有的美好與陽光，他的眼中只有黑暗和那無底的深淵……

雨越下越急，姚業終于定住了腳步，仰起頭想去感受這秋雨的清涼。可冰涼的雨灑在他的臉上，并未給他帶來一絲的涼爽。他知道不是雨水不夠涼，而是他的內心已經徹底冰涼。往常這個時候他會選擇回家睡覺，但今天他不想。幾年的墮落和自我欺騙讓他徹底地厭倦，他弄丟了自己所有可能會失去的東西，同時也弄丟了他自己。

曾經他有著所有同齡人都羨慕的事業家庭朋友，可如今他卻孑然一人。短短幾年的光景發生如此之大的變故，他沒有想過，也無法接受！為此他憤恨過，咒罵過，他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咎于別人的身上。

不錯，他以前是那樣的驕傲，那樣的目空一切，錯的怎么可能會是他？可就在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裏，他推翻了自己早已經認定的事實，然后也徹底推翻了自己。他自認為是一個比較傳統的人，忠孝信悌一直是他堅守的信條。可就在剛剛，他對這一切都產生了懷疑。他認識到其實這些年來，這四個字一直只是掛在他嘴上，內心卻從來沒有認真的對待過。時至今日他才終于明白，自己已經迷失了很久很久……

姚業又看了一眼仍在進進出出的年輕人，臉上泛起了一絲鄙夷的苦笑，他從他們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他已經不再年輕，還有機會重新來過嗎？他迷茫了，他已經失去了當初的沖勁與自信；他畏懼了，他已經沒有了所有的精神支柱與鼓勵。

“算了，就這樣吧！”姚業心中默念著，再也不去關註和他無關的人和物，繼續往前走。他的目的地只有一個，那是他曾經一直想佇立的頂峰。可是事與愿違，這八年來，他卻沒有一次涉足過那裏。

這是一棟廢棄的寫字樓，它存在了多久姚業并不清楚。但姚業記得，在他很小的時候，這棟大樓就已經存在了。當時它還是這座城市的標志性建筑，每當看到從這裏進進出出的人，姚業的眼中便滿是羨慕。從那時起，這裏也就成了他無比向往的地方。

終于爬到了頂樓，姚業也再一次將自己置身雨中。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裏，但卻是他第一次一個人到這兒。他還清楚的記得在十多年前，拉著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說，“將來我一定要在這裏建立起自己的公司，給你最好的生活！”當時的她也是滿心的欣慰，幸福的依偎在他懷中。而這種幸福狀態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及時趕來了保安大叔徹底破壞。當時他們手牽手一起逃跑的情形，一輩子也忘不了，心裏充滿了緊張，但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那時的他們只有十八歲，對未來的一切都充滿著幻想。

從回憶中慢慢醒來，姚業的眼眶終于有些濕潤。看著那一棟棟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他腳下的這棟寫字樓再也找不回昔日的榮光，漸漸的只能被人遺棄。云都市，這座曾經毫不起眼的五線小城，現在也終于有了一些大城市的樣子。

這是姚業的家鄉，是生他養他的地方。短短幾年間，他見證了這座城市的蛻變，可這些跟他卻沒有一點關系。那年，他和她還有他的兄弟們選擇放棄大都市的生活回到家鄉，他們是那樣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可就這幾年的光景，兄弟反目，就連她也選擇離開自己獨自生活。而他自己呢？眼看著家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卻在不停的墮落。在安逸中虛度著最美好的光陰；在懶惰中揮霍著畢生的才華；在抱怨中消磨掉所有人對他的關註與期待。

說起來姚業也才剛剛過了三十歲，這個年齡對于很多人來說還很年輕。但對他自己而言，他的心早已隨著自己的不思進取而漸漸老去。他現在沒有理想，沒有動力，沒有方向，甚至連自己會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他感覺自己再也適應不了眼前的這時代，再也跟不上現在人生活的節奏。

姚業步履蹣跚地走到樓頂的邊緣，他渴望站在高處俯視一切，但由于身體的原因，他沒有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近懸空。其實在他心裏自己已經死了無數次，直到這一刻真正來臨，他再已無畏無懼。就這么結束吧！也許自己的離去會讓他們難過一時，但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每時每刻看到自己的眼神都充滿著失望。或許這種失望早已經變成了絕望，只是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罷了。

姚業張開雙手，緩緩閉上了雙眼。沒有什么可值得留戀了，現在離去就是他最好的歸宿，也是他給自己留下最后的尊嚴。

“這就是你說的想明白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姚業接下來的動作，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去，程諾正一臉怒容地凝視著自己。在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中，他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唯獨忘記了眼前這個人。可就是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女孩，偏偏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看著她那被雨水打濕的衣衫，微微顫抖的肩膀，就連心灰意冷的姚業也產生了絲許憐憫。可也只是那一瞬間，他再次被那個未知的地方所吸引。這個決定不是他一時的沖動，怎么可能因為一個女孩的一句話而動搖。

“朵兒姐說的沒錯，你就是一個懦夫，一個窩囊廢！”看到姚業對自己的到來無動于衷，程諾也開始歇斯底裏起來。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在她心目中是那樣的陽光，那樣的正直。可這才多長時間，竟然變成了如今的樣子。她困惑，她無法接受，到底是什么原因摧毀了一顆原本堅強的心？

錢朵兒？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這個名字在過去的幾年中，姚業用過太多的稱呼代替過，朵兒，親愛的，老婆……直至最后的“餵”。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從剛開始的朋友，愛人，親人……可最終變成了最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