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宣韶微微蜷起手指,慢慢露出一個笑容,“我只是在這邊旅游。”
“這樣嗎?”楚思宥溫和地笑了笑,“你很久沒回來了吧?上來坐坐吧。”
“我……”宣韶想拒絕,楚思宥卻不由分說地把他帶了進去。宣韶有些尷尬地拉上衣領,雖然許哲聲不在,但他也不太敢面對戴娭毑,畢竟他曾鬧出了那樣的事。
屋子裏靜靜的,在蘇家巷六年的巨大變化裏,那方小庭院仍然靜靜地躲在時光的深處,連古老的桂樹下擺著的藤椅也毫無變化。葉子靜靜落在椅子上,好似那六年都靜止凝固在原點。屋子裏靜悄悄的,什么人也沒有,楚思宥把菜放在桌子上,轉身開燈給他倒了杯水。
“謝謝阿姨。”宣韶接過熱茶,茉莉花的清香在水中浮沈。他環視著屋子,有些奇怪地小聲問:“戴娭毑不在嗎?”
楚思宥動作頓了頓,輕柔地說道:“她已經去世了。”
宣韶一楞,幾乎要端不住手中的茶,只是怔怔地看著楚思宥,木然地呆坐著,手腳一片冰冷。
“什……什么時候……”宣韶聽見自己艱難地擠出了這么幾個字。
“高三之前吧。”楚思宥說,“挺久了。”
難怪,難怪許哲聲會在北京!原來是這樣!
“吃點兒水果吧。”楚思宥沒註意到他的震驚,端了盆水果放在桌上坐在了他對面。
“你是一直在國外嗎?以后還留在中國嗎?”楚思宥一直以一種慈愛的目光看著他,笑瞇瞇地撐著頭。
“對,我在麻省理工上學,回來是因為一個交流項目。”宣韶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好孩子,挺有出息的。”楚思宥的目光像極了戴娭毑,慈祥又令人心軟。宣韶不由想起來,楚思宥一直也只是一個人,沒有家人,許哲聲也不在身邊,一個人在這么大的宅子裏住著。他看著楚思宥的笑容,忽而有些不是滋味。
“我……”他倉皇想說什么,也許是安慰,也許是愧疚,“對不起……”
“嗯?”楚思宥微笑看他,“許哲聲和你的事我們都知道啊。阿姨一直覺得你是個好孩子,看著照片也覺得白凈斯文,一定是個乖學生。可惜阿姨都還沒來得及見見你,你就離開了。”
宣韶目光躲閃著垂了下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哲聲這孩子又犟,總是什么也不說,我看他那一段時間老是瘋瘋的,你……”楚思宥猶豫了一下道,“還是小心一點,我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沒有。”宣韶說,“我遇到他了。”
“真的嗎?”楚思宥驚訝了一下,“我以為他……”
宣韶知道楚思宥過去的一些事情,不知為何還是不太愿意她這樣防著許哲聲。那些刺像是冷刀子,不論她愿不愿意,都很難不會猜疑許哲聲,這大概也讓許哲聲習慣了從小藏著自己。
“他……挺像他爸爸的,你可能不知道,他會精密地謀劃好一切,最后再猛地收緊網,所以……”楚思宥小心地觀察著他的神色,“雖然作為他的母親,我希望他能幸福,但是如果讓你痛苦,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宣韶望著她,還是沒有說出自己心中所想,只是靜靜地坐著。
“當年……其實是他謀劃的。”楚思宥眼神飄遠了,有些不自覺地十指交握,仿佛是在緊張,“他那時候才六歲多,趁著他爸喝醉了激怒他,最后讓他爸掉下了懸崖,而他自己早就找好了落腳點,順著藤蔓自己爬了上來報了警。明明是個孩子,卻一個人計劃了這些,當時我看著他滿身是傷,滾了一身泥土踉蹌回來,對我說我們自由了的時候,我在解脫的同時也覺得他有些可怕。”
宣韶并不知道這些事,但卻覺得許哲聲真的會這么做。
“沒關系的,阿姨。”宣韶淡淡笑著安慰她,“我和他,大概不會再見到了。”
宣韶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白色桔梗花靜靜開著,像是耀眼的白雪。
“一定要說的話,其實是我對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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