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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小姐你看著便是了，動手作甚，臟的。”柳媽上去去把螞蟻捻落，掏出帕子給她擦掌心。

阿笙的手被握在柳媽掌里，眼睛卻還在蟻群身上，她嘴唇抿了抿，似乎要張開，但還沒發(fā)聲，院里灑掃的婆子便打斷了她。

“柳家姐姐真是盡心了。”

這婆子是府里老人，比柳媽小了三歲，很愛與人說笑。在這宅邸還不姓甫之前便在此宅里做下人，平日里負(fù)責(zé)這一排客房的灑掃，秘書監(jiān)府甚少有客，她的活兒并不算重。

“什么盡心不盡心的，也是咱們當(dāng)下人應(yīng)該做的。”柳媽道。

“話是這么說，”婆子上前來，眼前瞥向重新蹲下看螞蟻的阿笙，壓著聲音，“這哪能算個主子呢。”

柳媽微微皺起眉頭，聽著有些不高興，阿笙這可憐孩子，身為癡兒在府中是受了多少委屈。難怪身邊什么像樣首飾都沒有，衣物碼子都不對。瞧著，三等仆役都敢隨意上前來編排她。

“小姐即便不會拿主子的喬，你我可實(shí)實(shí)在在是個下人。”柳媽道。

“可不是，這傻子也比咱命好啊。”那婆子似乎沒聽出柳媽言語中不虞之意，嘆了句命苦，便去了隔壁院子。

阿笙這會兒又站起身扯了下柳媽的袖子，她指著地上讓柳媽看，兩只比一般螞蟻大得多的蟻正拖著半片葉子往前走，阿笙眼睛微微睜大，嘴巴也張成一個小小的圓。

這些天柳媽每日與阿笙說話、唱曲、講故事，她從來沒有給過反應(yīng)，這是阿笙第一次主動找柳媽。柳媽把那點(diǎn)不虞拋之腦后，她驚喜地看著阿笙：“小姐可是覺得這些小蟲有趣？”

阿笙扭過頭看柳媽，黑乎乎的大眼睛和往日渙散的模樣有了些許不同，長長的睫毛垂下，緩慢地眨著，每眨一下再睜開，眼珠就慢慢地染上一層光，像是泥人兒被女媧娘娘吹了口氣般，空空的殼子突然就有了魂兒似的。

她嘴慢慢張開，喉頭蠕動著，向外擠出些氣聲。這些氣聲不是她想表達(dá)的意思，她似乎有些懊惱，大眼睛眨的更快了，嘴巴一會兒抿起來一會兒又鼓起來，后腦上的發(fā)帶隨著她的動作晃動。

“好、大。”終于，她說出來了，聲音小小的，也不怎么清晰。

日頭是熱的，風(fēng)是溫的，吹過來一陣花香。圓圓臉圓眼睛的姑娘，懵懂地看著她，嘴里說的話也是如此童稚之言。柳媽眼里突然泛起熱意。

兩年之內(nèi)，兩個兒子先后去了生死未卜的戰(zhàn)場，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一夕失去了兒媳和孫子，每每夜間驚醒，恍惚間都會聽到嬰兒啼哭聲。可日子還要過，總還得活著。

若是她的媳婦兒沒有難產(chǎn)，孫兒到了今夏正是牙牙學(xué)語的年紀(jì)。

兩行熱淚順著她的面頰落下，柳媽有些狼狽地轉(zhuǎn)過身去胡亂一抹。阿笙手中還扯著她的袖子，她懵懵懂懂地在原地站著，下意識地探過頭去，看了眼不住抹眼淚的柳媽。

她不懂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柳媽身上的悲傷太過濃重，她感覺到了。她不能明白太過復(fù)雜的情緒，但是她明白了眼前這個這些天都對她很好，給她吃飯穿衣說話很溫柔的女人不好受。

阿笙伸出手，在柳媽臉上抹了一下。她的手心很熱，覆在柳媽臉上，暖呼呼的。

柳媽對上她還略有些呆的眼睛，嘆了口氣，在阿笙頭上撫了撫。

這動作作為一個下人來說有些僭越，但是柳媽此刻并未當(dāng)她是小姐，而是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