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微不足道的弱小妖怪, 有何能耐在強大法師面前說謊。況且,它身而為妖,又為何要誣陷一個與它無關的人類。
所以, 它說的這番話, 極大可能是真的。
不過, 計逢君眼前浮現出那道風姿卓然的頎長身影,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大人是會與妖怪勾結的那種人。
思緒難得陷入混亂之中,表面上計逢君鐵青著臉,命弟子將這出言不遜的黃鼠狼給抓了起來,也不管它使勁叫喊著“小的說的全部是實話, 沒有半句謊言, 大人您不能言而無信——”
一名弟子頗有眼色地將黃鼠狼的嘴給堵上, 世界終于一瞬間清凈了,然而, 之前黃鼠狼說的那番話, 還是回蕩在眾人的腦海之中, 久久不散。
所有人均默默地低下頭,沈默著, 完全不敢看計逢君的臉色,其實在他們心裏,也是不信這黃鼠狼的話, 但難免有些忐忑不安。
計逢君出門一趟調查那銀發蛇妖,結果帶回來了一只黃鼠狼這件事, 在京城內迅速流傳開。
有人笑說:三長老不會無緣無故帶一只小妖怪回來, 這只黃鼠狼說不定是什么重要線索。
此言一出, 便獲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讚同。
于是, 大家都在觀望這只黃鼠狼的處理結果,有沒有從它身上得到那蛇妖的消息,表現出了高昂的興致。
畢竟那銀發蛇妖先是殘忍殺害五長老,后又重傷家主大人,在眾人眼中簡直不可饒恕,對那蛇妖的印象,也是壞到了極致,不將對方消滅都難以平憤。
計逢君卻是頂著各方壓力,將那黃鼠狼收押,暫且拒絕了任何人查探,不過他知道這件事終究會暴露出去,但現在先能瞞一會是一會。
他則前往本家,面見了計良。
此時,計良正坐在窗戶邊的軟塌上,捧著一盞清茶,慢慢酌飲。
計逢君風風火火地進來,見到這歲月靜好的一幕,心似乎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走上前,在計良轉過頭來的時候,一撩衣擺,單膝下跪。
計良頓了頓,緩緩放下茶杯。
“這是做甚?”
計逢君沒有隱瞞,將遇到黃鼠狼的一切如實陳述,當他話音落下,室內一片寂靜,似乎連窗外的知了都停止了鳴叫。
好一會兒,空氣才重新開始震動,響起了低低的笑聲。
“呵呵……”
而低笑到最后,竟然演變成了暢快的大笑。
計逢君不解地抬起頭,就見坐在軟塌上的計良,似乎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仿佛他剛才的那番陳述非常好笑一般,他從未見過大人這副模樣,顯得如此鮮活。
整個室內空間,盡是計良的笑聲,隱約傳到外面,就連守候在門口處的兩名侍女,都不禁疑惑地對望了一眼。
終于,笑聲停止了。
計良的面色恢覆平淡,好似剛才的大笑只是一場幻覺。
關鍵的狼妖和狗妖已經被扼殺在搖籃之中,卻沒想到又突然冒出一只毫不相干的黃鼠狼來。
不,應該說,這樣就對了。
為了讓命運回到原先的軌跡,無論發生何種變故都毫不意外呢。
畢竟他曾經也嘗試過無數遍,去改變這早就註定好的命運軌跡,結果到頭來,卻皆是奢望。
現在,計良已經不期望能夠去改變什么了,命運註定「他」干的壞事就一定會被發現,被發現就一定會受到懲罰,既然如此——
“三長老覺得我會與妖怪勾結嗎?”
計良淡然開口,睜開的漆黑而無神的眼眸,就這么靜靜地看著計逢君的方向。
命定的軌跡中,若沒有他的到來,計良也能猜測得出,原身謀殺八長老和十長老時合作的妖怪回到京城附近,然后恰好被發現,從而引發原身暴露的關鍵。
現在沒有了那狼妖與狗妖,便冒出個黃鼠狼來,其實黃鼠狼有沒有真正見到計良與銀發蛇妖勾結的畫面,已經不重要了,明顯黃鼠狼說的話與原身做的事一致,即使黃鼠狼只是說話誣蔑,但若聽在原身耳中呢?
并不亞于一記重雷,這又是令原身暴露出來的一個關鍵點。或者,退一萬步來說,黃鼠狼的事擺平了,又會冒出千千萬萬的“巧合”出來,從而促使原身暴露。
計良就仿佛是被困在原身身上的一抹幽魂,被迫經歷這些,承擔原身犯下的過錯,任你如何掙扎都無法逃脫。
而這一切,都不過是名為命運的牢籠罷了。
聽到計良的聲音,計逢君微微一楞,似乎還沒從剛才計良的笑聲中回過神來,隨即眉頭一皺,不假思索回答道:
“我自然是相信大人的。”
“真的?”
“千真萬確。”
“那如果我告訴你,那黃鼠狼說的都是真的呢?”
計逢君猛地抬起頭,嘴唇翕動好久沒能發出聲音,而在他的視線中,坐于軟塌上的修長身影,沐浴在窗外投射進來的光線,神情平靜一如往常。
沒等計逢君找回自己的聲音,又聽他微微笑道:
“呵呵,我說笑呢,嚇到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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