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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長江是一直對小葉有好感的。他是小地方來的，天生自卑，這自卑又不比容貌的平凡，可以后天彌補，竟是他的一大心病。初見小葉，蒙她不棄，肯和他跳舞，這在他已是奇跡。她很漂亮，又會打扮，偏偏他根本辨不出天然之美與人工之美，她的三分容貌在他看來便值六、七分，他實在有點顧慮，猜不透自己何德何能讓人如此青睞，生怕領(lǐng)會錯誤自作多情，由此出發(fā)，一開始按兵不動。那一次路上邂逅，小葉先打了招呼，他雖一時反應(yīng)慢了，卻以為受到對方暗示，曾望著她的背影出了半天神，就連她低頭拭淚的動作都被誤會成靦腆的風情。

上一個周五，長江額外賣力洗頭洗臉，提前到了舞場，萬沒料到白等一晚。欠缺產(chǎn)生美，平時并不在意，而小葉這一次缺席，卻令他領(lǐng)會到了她的種種好處。他一邊和別的女生跳著，一邊默默比較，最后發(fā)現(xiàn)小葉的最大好處是善解人意她不用香水，不穿花哨的衣服，不多嘴，不自作主張，跳舞時總是亦步亦趨地跟著舞伴，永不焦躁。

長江就此打定主意反守為攻了。可是仍是自卑作怪，他一直沒有進攻的勇氣，想等到春游再作打算，算起來，泰山之游的積極分子，除了李鋼小玫還有一個他。沒料到她竟不參加，使他方寸大亂，臨時改轍又顯得不那么合適，硬著頭皮上了火車站。可能是他心神不定的樣子令人憐憫，再說這點事本也瞞不過誰的，小玫偷著暗示他找個借口回學校，他知道小玫好心，索性托小玫圓謊，自己閃入人群，不告而別了。

回到宿舍，一想到此番如果不成，會落得兩個宿舍人的恥笑，先怯了陣，磨磨蹭蹭捱到天晚，直到自己都被折騰的不耐煩了，方才鼓足勇氣出發(fā)。此后一切按部就班。小葉出現(xiàn)時前所未有地美麗，給長江一個信號，好象她一晚上都在等著他，這讓他深為感動。二人很默契地向舞廳走，路燈明明暗暗，影子長長短短，心中也是搖搖曳曳，將發(fā)生而未發(fā)生的一刻，夢游似的，嘴角帶著笑，每一步踩在虛空里，此處無聲勝有聲的情境。

到湖邊時，小葉打破沉寂嘆了聲“你知道有首老歌叫一生何求嗎”她本來的意思是指那句“一生何求，命運里永遠看不透，得到的卻偏失去，未盼卻在手”，主旨是最后五個字，但是長江一向反感粵語，沒聽過這首歌，只從歌名上理解，還以為她是在含蓄表達無怨無悔的感情，越發(fā)心跳加速，樹蔭里一把攬住她，語無倫次，一著急用家鄉(xiāng)方言重復著“你放心，你放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都說男人墜入情網(wǎng)的速度比女人快，長江在喃喃起誓的一瞬充滿對愛的責任感與柔情蜜意，接下來，出于情感的自然流露，也為了給誓言劃上一個完美句號，他決定吻小葉一下。

樹蔭里很黑，小葉也沒有反抗，只是部位不易找準，長江最后碰到的是她的冰涼的鼻子。于是小葉哭了，在長江的意料之中。根據(jù)某些文藝作品，此時女人總是要哭的，不哭不傳統(tǒng)。他很高興，覺得她純潔，加之自己已把求愛程序履行完畢，不由得松了口氣，拉她在湖邊長凳上坐了下來。她的心里卻是五味具全，昔日在白日夢中把初吻設(shè)想了千千遍，沒想到這般倉促地給了他，一點過程也沒有。再說自己還未考慮清楚，原是想走走看的，未必找不到比他更好的。關(guān)鍵是，他剛才用的是方言，隱隱還有大蒜的氣味，這對她是一大打擊，她是需要詩意的，沒詩意毋寧死。幸好他及時安慰了她，他背了首詩，濫俗的“假如你是什么什么我愿作什么什么”，可必竟是首詩啊，用的還是普通話當此際，樂聲在水面上鋪開來，遠處還有紫藤的芬芳，他的臂膀溫暖有力，抬起頭，一輪滿月在空中浮著，應(yīng)了花好月圓的兆。她收了淚，笑了。愛情，特別是被人愛，有總比沒有好，她實在是孤獨怕了。

當晚，小葉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個筆記本，幾近于虔誠地開始記日記。本子是早就準備好了的，緞子面，銀灰色底子上織著傳統(tǒng)的圖案小橋、流水、梅樹、樓臺，一對男女在其中走著，想是回家去。本子放了兩年了，扉頁上用鋼筆寫著花體的英文，中世紀的華麗裝飾風格，不細看看不出，卻是“羅曼司”這個詞。另夾了幾片玫瑰，添縷渺渺茫茫的氣息，定下紀念的基調(diào)。紙上還是干干凈凈的，沒有一絲污漬，可是在看不見的地方，已醞釀了眾多的文字，是關(guān)于愛情的種種設(shè)計風花雪月的意境、機智的對話、誓言、紀念日的儀式、吻和擁抱，萬事俱備，就象劇本已經(jīng)寫好，只等一個男主人公，而且不管“他”是誰，只能按既定方針照本宣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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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無聲勝有聲]（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