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回了房間，發(fā)現(xiàn)時日尚早，便拿起桌上的書看起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耳邊就聽得窗邊傳來一聲聲清脆的敲打聲。

周至也沒意外，幾步過去打開了窗子。是一只肥頭肥腦的信鴿，見到周至就乖覺的走了過來，細聲咕咕叫著撲棱翅膀，讓他看到爪子上的掛著的信涵。

周至拆下，看了信，提筆略回了幾句綁在鴿子爪子上，喂了它幾口水和糧食才放了出去。

是裴良的信，他在一年前就和他師哥離開了。也是，治好了他的病，他們也沒什么理由再待下去了。只是裴良有點良心，時不時的給他寄點信過來，說著他路上的故事，倒也有趣。是以有這份薄紙勉強維持，他們之間的感情也能算沒淡薄幾分。

算上時間，他在這么個兩年印象里也就跟裴良和春兒關(guān)系最好了。只是春兒至今下落不明，裴良又離他千里之外，有時候想到從前三個人的日子，他都有些模糊到底是不是真的了，但總歸算是個念想一樣的存在，依稀記得氣氛融洽，怎么的都比現(xiàn)在的他好過許多。現(xiàn)在的他說的上話的沒有幾個，無聊得多了，還處出了個時常發(fā)呆的性子來。

也不是他拒人千里，而是他這身子的爹，近年來太招搖了。走的是活脫脫的男主路線，也不知怎么的，一點也沒有書中蟄伏數(shù)年的模樣，在朝廷里一家獨大，他說一就沒人敢說二，風(fēng)頭一時無兩。

這樣的他，有人喜歡也有人討厭。覺得他好的人喜歡他擁戴他，覺得他不好的人仇恨他想揪他小辮子，是以連帶著作為他名不見經(jīng)傳的兒子都得了不少的關(guān)注。

這就有了那么一個然后，周至身體沒什么大礙后，家里前些日子就張羅起了他的學(xué)業(yè)，所以他出現(xiàn)的場地?zé)o非就家里和讀書那么兩個地方，能交上朋友的，也就那么兩個地方。家里的丫鬟小廝都不敢逾矩，更別說和他多說說話了，每次他開口吩咐些什么，都垂頭身子發(fā)抖，手腳不知哪里放的樣子，看起來是怕極了他，也就秋月好點，但也僅僅限于好點。而讀書，他之前學(xué)得不多，請的老師將將給他補了好些學(xué)問，緊趕慢趕才進了安松也給他安排好的私塾。據(jù)說還是個挺出名的私塾，能進里面的大多是才學(xué)斐然的學(xué)子，當(dāng)然也會有些貴族子弟，貴族子弟有多少劃水的周至不清楚，但他應(yīng)該是最劃水的那一個。

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古代人，看四書五經(jīng)實在沒什么興趣，又沒什么任務(wù)要求，勉強學(xué)著夠用就行。所以每每總是顯得很漫不經(jīng)心，他這漫不經(jīng)心在一眾苦學(xué)里就顯得格外注目，私塾里愛戴他爹的嫌他靠他爹進私塾又不肯好好對待學(xué)業(yè)，白費他爹的名聲，想揪他爹小辮子的，嫌他有個好爹明目張膽放肆，也不管如何，反正就是看他不順眼，還傳出了許多子虛烏有的流言來了。

扶個在他面前跌倒的女子是光天化日有辱斯文。回家路過花樓，不小心接到花樓娘子手帕是世風(fēng)日下毫無節(jié)制。

縱使有想和他交好的，也多半是家里要求沖他爹來的，年紀小心思難掩，有時候看著便能猜到了。

見多了這樣的反應(yīng)，他交朋友的心思自然就放下了。

好容易活的那么安生，也不想惹事。他現(xiàn)實里怎么都比他們大上一番，只當(dāng)自己老了融不進那個年齡段了，就沒再堅持。況且憑著安松的臉面，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不踩他們。

這態(tài)度不過就是在本就層層疊疊的流言間又添上一筆，他心高氣傲來。

流言蜚語太多，聽得他都沒什么感覺了，不否認不解釋，就是在私塾時，得時常冷著一張臉擋著，有些累而已。

真真要說出個能說上幾句話的朋友來，卻也是有那么一兩個的。一是宰相之子長孫豎，二是禮部尚書之子慕容。兩人家世都不普通，不是周至是那種看家世交朋友的人，而是他們二人和他成為朋友都是偶然，彼時他們?nèi)硕紱]什么交集，因為一場游獵關(guān)系就沒那么緊繃了，加上之后偶有交際，也算得上是個打招呼的朋友吧。

那游獵周至本不想去，可是那天有幾個好事者在言語上慫恿，大勢所趨之下，周至也不管他們有什么看好戲的心思了，想著許久沒出門，到時候騎馬賞景，當(dāng)春游，就應(yīng)下了。

轉(zhuǎn)眼到了游獵那日，尚處在咋暖還寒時候，草長鶯飛，一路過來景致極佳。

周至身子不好不壞，至少能騎在馬上，也隨之相應(yīng)的換了一身騎服。遠遠到了約定的地點，緩緩踏馬而來時，眾人聞聲看去，皆吃了一驚。

是一時的風(fēng)起，柳絮紛飛。柳絮紛紛里，緩緩而來的馬為白馬，纖塵不染，行動間通體矯健的肌肉抖擻。馬是駿馬，馬上的人也是個俊人。馬上少年如玉，大紅的騎服披在他身上，潔白無瑕的臉上便也似乎添了抹顯而易見的血色，平白多了幾分艷氣。額上束了同色的紅寶石抹額，紅寶石在陽光下閃爍，卻也不及他抬眼時眼里的琉璃光彩半分。腰上玉帶，纖腰盈盈，風(fēng)吹動身后的大片綠影，騎服上秀的金色云紋也吹活了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從衣上涌出，在他腳下變作祥云和風(fēng)扶他上天做仙子去。

這一番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有大半的人都說不出話來，少數(shù)說話的見突然的安靜，便也不出聲了。

周至往常大多穿些素色的衣服，平時又冷著一張臉，大多數(shù)人又心里偏見，就都不那么仔細他的一張臉來了，就算仔細了，也不敢做出頭鳥和著大多數(shù)人一起偏見著，久之就也忽視了。今日甫一穿那么艷麗的衣裳，那美貌就突兀了起來。

慫恿他來的那些學(xué)子，本是要看他獵不到獵物的笑話，哪知道他這般模樣，到時候再想冷嘲，話哪里吐的出來。

周至可不知道他們這樣想，只能清楚的感覺到周圍在他來到后顯而易見的安靜了下來，他也懶得看他們的反應(yīng)了，心里對自己不受待見也有了一個重新的認識，卻也只能無奈的嘆氣，感嘆一下官僚資本主義下沒由來的奸臣之子的仇恨值來。